白小蘿是個有主見的女人,不到時機成熟她是不會將掩藏的念頭,告訴任何人的,包括阿桂。那時候的陽光已有了炙熱的感覺,稍微動動,身上就是汗津津的了。恰好在這個時候,那念頭競像夏天的日頭,越來越烈,弄得她都有點寢食難安了。遇上晴好的天氣,她一準兒會推上育兒車,一邊帶小金剛一邊溜達,設法從油城的街頭發(fā)現(xiàn)商機。白小蘿尋思:做時裝店啦,皮鞋店啦,飯店啦,書店啦,糖煙酒店啦,好是好,風吹不著,日曬不了,但本錢太多,家里的那點兒積蓄,根本經(jīng)不住折騰。就這樣,在轉悠了兩個月之后,她發(fā)現(xiàn),能說服自己并認為切實可行的事兒,竟然是烤羊肉串————能當天賺錢,且投入不超一千。符合這個條件的,除了支攤賣烤羊肉串,白小蘿的小腦筋兒委實是開不出第二個竅來了。 支攤賣烤羊肉串,最大的特點是門檻準入低,沒多大技術含量,易學、易懂、易掌握;況且,還需求旺盛。在避風的街角,在電影院門口,在住宅小區(qū)樓頭,四根細鋼管支起一頂紅綠相間的塑料雨棚,再擺上四張小方桌,每桌配上六只小馬扎,就是一個很上檔次的攤位了。在明亮而煙霧蒙蒙的燈光下,端坐在矩形烤爐后頭的白小蘿,一面微笑,一面手握羊肉串,不停地在紅彤彤的炭火之上翻烤著,時不時刷上羊油,撒上辣椒面、精鹽、孜然粉,在那滋滋的烤肉聲中所散發(fā)出來的孜然的獨有芳香,會不停地刺激著油城夜晚的味蕾。下夜班的人兒,一般都會強烈地抵制誘惑,一口接一口往地肚里咽口水,都走到自家樓頭了,無奈又掉轉單車直奔過來,要上二十串、一瓶小二或冰鎮(zhèn)啤酒;否則,漫漫的長夜又怎能安然人睡?若遇上著名的足球賽事,球迷們一定是要通宵達旦的,那架勢讓人弄不明白他們是在吃羊肉串,還是在喝酒買醉。很多時候家里電視機里的賽事直播尚未開始,好多人已是醉意朦朧,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了。不過,白小蘿是極少拖泥帶水到后半夜的,主要原因是她動作麻利,烤得快,賣得也快,往往不到夜里十一點,當天備下的一千串羊肉就會被食客們掃蕩一空。一串兩毛,對半的厚利兒。收了攤,理清錢,白小蘿會急不可耐地鉆進衛(wèi)生間,沖上一個熱水澡。別看一串串鮮嫩的羊肉吃起來怪香的,但燒烤時落在衣服、頭發(fā)上的油煙,卻又腥又膻又臭,真的是要多惡心有多惡心。不把身上弄清爽了,白小蘿怎能進入恬靜的夢鄉(xiāng)? 這年頭,誰會嫌錢燙手啊?月人三千,對于像阿桂這樣“一頭沉”的家庭而言,那絕對算是個令人著迷的數(shù)字了。要知道,日子還在繼續(xù),月份還在增加,小蘿若是照這個路數(shù)將革命進行下去,還了得?阿桂很陜做通了爹娘的思想工作,兩位老人通情達理,表示一定帶好孫子。這佯,白小蘿的后顧之憂就被阿桂給徹底解決了。 那時候,阿桂的井隊始終在以官莊鎮(zhèn)為圓心的范圍之內(nèi)打井,其半徑最遠也未超過一百公里。離家近的時候,遇上下夜班,阿桂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換下工衣,騎上他的大陽牌摩托車往家趕,幫白小蘿切羊肉、洗鋼簽、串肉片兒;發(fā)動哥們揩油田的油,用來自公家的白鐵皮、不銹鋼管做了一個十分漂亮的推車;還幫助白小蘿開發(fā)了新品種,如:烤羊白蛋、烤羊紅蛋、烤羊筋、烤羊肝、烤羊脆骨等,不一而足。有了阿桂的熱心參與,白小蘿的羊肉串攤兒,眨眼間壯大起來,并武裝到了牙齒。一推車,冰柜、烤爐、桌椅板凳、啤酒、木炭,那是一應俱全了。銅頭還別出心裁,悄悄做了個燈箱,上寫紅色的四個啟功體電腦刻字————羊肉西施。白小蘿說:“去去去,西施個鬼啊,丟死人了!便~頭說:“嫂子,外行了吧,這叫品牌意識懂不?”阿桂也在一邊幫腔,說有比沒有好。白小蘿執(zhí)拗不過,只好聽從了他們的安排。擺上燈箱招牌的頭一天,油田影劇院門口的同行們,仿佛都在用奇怪的目光瞧著她,弄得白小蘿身上像沾了麥芒似的渾身不自在,悄聲埋怨待在一邊喝啤酒的阿桂和銅頭說: “瞧你們弄的啥事兒,快去把燈箱的電給我關了! 不知不覺,從魯院結業(yè),已經(jīng)十年,回首往事,這十年間,又有眾多的學弟學妹從這里輾轉走了出去。經(jīng)常會在不同場合見到這些孜孜以求的學子們,大家摯手道來,杯盞交錯、文脈暗通,倍感親切。我們這班常被人們謔稱為“黃埔二期”。這二期冠以高編班,大多男女都是從事主編和編輯工作的。通常來說,是為他人作嫁衣。眾多的青年才俊,文壇新星幾乎都是從這些人的慧眼中躍上文壇的。然而這些玉尺量才的人物中也不乏吟風弄月、硬語盤空、出將入相,懷有不羈之才的各路神仙。今天,這些慧業(yè)文人大多已執(zhí)掌了各地的文壇大印,并在創(chuàng)作上春華秋實,多有斬獲。回望朝花夕拾,少長成集、劍膽琴心、風骨峭峻、仁義君子、不櫛進士都花開花落,觸景傷情,喟然長嘆。 今天的魯院已遷至富麗堂皇的文學館院內(nèi),經(jīng)常會與巴金、茅盾及郭老曹老等作家的塑像耳鬢廝磨,熏染貫通文氣。在這里,他們聽了莫言與庫切的演講,在這里,他們常能近水樓臺聆聞到各路藝文大師的教誨。且蓉花開放之際,宿舍窗明幾亮、寬敞舒適。這里已成醞釀發(fā)酵李白斗酒十千,李清照品竹彈絲之地。 而我們那時,則蟄居在南八里莊城鄉(xiāng)結合處一隅,在方寸之地的校園內(nèi),探星望月,窮源溯流,河海不擇細泉。這里,我們聽了音樂、我們習了軍事、我們走進了現(xiàn)代派的美術空間。我們看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電影與話劇。我們吹過牛,喝過酒,吃了一串又一串的羊肉串,周圍的湘菜館、老五餃子館及遠一點的骨頭莊和涮肉坊都讓我們掃蕩遍了。我們?nèi)崆樗囊,我們苦辣酸甜交織于胸?br/> 相對于魯十二期少數(shù)民族班在國慶大典時登上天安門觀禮的榮幸,我們則趕上了非典,囚禁于院墻之內(nèi),困而學之。至今,那戴著口罩的合影仍讓我們記憶猶新。由此,我們成了魯院最長一期的培訓班,前后整整待了一年。這一年中山高水長,流水落花,皆成遺音裊裊。 當非典過后,四方散仙再次聚攏而來,迎堂開課,有些人事已非,物轉星移,人去人來,流年似水。 出了這寸地尺天的校園,我們各奔東西,各創(chuàng)新業(yè),各執(zhí)春秋,蠶頭燕尾、筆花四濺。常聞君住長江頭,畫龍點睛入,又探花落長江尾,紙落云煙出。也有幾多知己在對景掛畫中小聚暢想。其間卻不知不覺中得知張新芝老大姐已患骨癌溘然離去,讓人悵然。張新芝僅是《詩刊》一普通的行政工作人員,患病退休后僅三月就故去了。生前記得在一次同學聚會中,她硬掏出500塊錢要請大家客,雖未領受,但這份情讓人難忘。 這套叢書適值我們魯二期十周年紀念日編出,其尺長寸短、含英咀華,也難免有掛一漏萬之處。編時,人事代謝紅孩、曹雷幫助聯(lián)系,劉俊幫助組稿并傾心旁求俊彥。也銜各路學友賢集奉文;在此特感謝白描院長為叢書作序并題字;最后要特別感謝出版人張海君先生和敦煌文藝出版社鼎力相助,促成此套叢書出版。在以魯二期學員為重點的龍章鳳姿外,也吸吶了其他班期學員的金石之聲,甚至還包括老魯院的學員王成林的佳作,有些未能單獨結集的同學,已單篇收在另集《恰同學芳華》中。令我們頗感自豪的是莫言、王安憶、劉恒、余華、遲子建、劉震云、陳世旭、畢淑敏、嚴歌苓、虹影、王剛等也都在魯迅文學院深造過。我們是這些前輩的延續(xù),也是中國文學發(fā)展的一個足印。 王童 寫于癸巳年己未月戊寅日子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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