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慈禧的面子


作者:亞當·威廉姆斯     整理日期:2014-06-27 21:05:08

19世紀末20世紀初,中國東北,一個叫做“獅山”的城市,活躍著一批外國人,他們或傳教,或行醫(yī),或經(jīng)商,或筑路……但隨著一對英國情侶的到來,這里的寧靜被很快打破。隨著北京的朝廷對洋人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獅山的官府與老百姓與這些外國人的關(guān)系也變得微妙起來。很快,義和團運動蔓延到了獅山,這里的外國人遭遇了屠殺,幸存者登上一列火車,踏上了逃亡的歷程。逃亡途中,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關(guān)系著中國東北局勢走向的巨大的秘密……
  本書多條線索交織,情節(jié)曲折緊張,人物性格復雜,故事兼具諜戰(zhàn)、歷史、愛情、戰(zhàn)爭等元素,被譽為“一部有股鴉片味道的中國版《飄》”。
  
  目錄:
  引子1899,來自中國的報告
  第一章衙門論道
  第二章一見鐘情
  第三章羊入虎口
  第四章繩之以“法”
  第五章道臺見洋人
  第六章偷吃禁果
  第七章黑云壓城
  第八章火車,火車
  第九章天樂院的秘密
  第十章法力初現(xiàn)
  第十一章聲東擊西
  第十二章大屠殺
  第十三章騷亂乍起
  第十四章固守待援引子 1899,來自中國的報告
  第一章 衙門論道
  第二章 一見鐘情
  第三章 羊入虎口
  第四章 繩之以“法”
  第五章 道臺見洋人
  第六章 偷吃禁果
  第七章 黑云壓城
  第八章 火車,火車
  第九章 天樂院的秘密
  第十章 法力初現(xiàn)
  第十一章 聲東擊西
  第十二章 大屠殺
  第十三章 騷亂乍起
  第十四章 固守待援
  第十五章 一線生機
  第十六章 沉痛一幕
  第十七章 深仇大恨
  第十八章 逃離魔窟
  第十九章 戰(zhàn)斗與陰謀
  第二十章 流浪,流浪
  第二十一章 京城無戰(zhàn)事
  第二十二章 傷離別
  第二十三章 獅山黎明
  后記 第十三章戰(zhàn)斗與陰謀(節(jié)選)
  道臺大笑起來,剛要反駁,卻聽到外面一陣槍聲。車廂遠端的那幾個女人嚇得尖叫起來,金管家抓住椅子的扶手,道臺和曼納斯跑向窗口。
  他們發(fā)現(xiàn)帳篷區(qū)那邊林富波留下來站崗的五六個騎兵從山上疾馳而下,邊騎馬,邊開卡賓槍。紅色和黃色的旗子在半山腰飄揚,好幾百名拳民從樹林中魚貫而出。騎在馬上示意他們向前沖的是一個五短身材,蓄著胡子,手提巨斧的男子。
  林富波雙手按在窗臺上,將上半身探出窗外,他朝車頭和車尾的方向看了看。他看見右邊的士兵們跳下車廂,準備迎戰(zhàn)。他的左邊,最后幾匹馬被拉上斜坡,裝進貨車車廂。再過去就是火車頭。木頭和煤塊已經(jīng)裝上車了,但士兵們?nèi)栽谟贸樗畽C把水塔里的水抽到煤水車的后部。
  道臺察覺到林富波極其痛苦的表情。“我猜,火車還沒做好發(fā)車的準備?”他平靜地問,“這對林把總來說是一次考驗。我倒是很有興趣看一看在過去的這一年里他用現(xiàn)代戰(zhàn)爭的方法訓練軍隊的辛苦努力到底取得了怎樣的成效!
  “我最好去火車頭那邊看看能不能讓他們加快點速度!甭{斯說。
  “祝你好運!钡琅_說,”不需要我提醒你吧,我們的生死取決于你能否成功!
  道臺留在窗前,沉著地注視著林富波將他那一小隊步槍兵排成射擊陣型,準備應(yīng)對即將包圍他們的義和團發(fā)動的進攻。
  曼納斯跳到木質(zhì)站臺上,跑了起來。
  經(jīng)過那兩節(jié)貨車車廂時,曼納斯聽見車廂里傳出受驚的馬的嘶鳴和得得的馬蹄聲。負責裝運戰(zhàn)馬的士兵已經(jīng)跑去加入林把總的隊伍了。有一個人落在后面檢查門閂。在那張熟悉的飽經(jīng)風霜的臉轉(zhuǎn)過來之前,曼納斯已經(jīng)認出了他。“老趙!”他欣喜地喊了一聲,接著擁抱了他。“我以為你參加義和團了!
  老趙笑了。“先生,怎么可能呢。您以為我能從那些人渣那兒賺到像樣的薪餉嗎?反正,他們偷走了我的騾子!
  “跟我來。”曼納斯說,“我教你開火車。”
  他們一起跑過煤水車。曼納斯飛快地順著鐵梯子爬到火車頭的踏板上。
  他一眼就看清了當時的情況。太可怕了。
  兩個士兵站在煤堆上,把從水塔里伸出來的軟管熟練地放入煤水車后部。他們怎么也固定不住帆布漏斗,水噴得到處都是。雖然穿著軍裝,但他們畢竟還是小孩,看到這種情況,他們居然打起水仗來!與此同時,義和團正往山下沖!還好,發(fā)動機前部的玻璃水表顯示水箱里的水已經(jīng)滿了一大半。但他更關(guān)心的是鍋爐。一個困惑的士兵正焦急地盯著敞開的爐膛,幾塊木頭從里面伸出來。爐膛里燃著一團火,淺色的煙從木頭堆上盤旋而出,但這樣絕不可能啟動火車。曼納斯懷著沉重的心情意識到,照這個速度繼續(xù),要讓爐膛積聚足夠的熱量還得好幾個小時。
  有時間的話,曼納斯肯定會就中國人對問題孰輕孰重的觀念挖苦幾句。顯然,中國人把所有的心思和注意力都放在如何裝飾道臺大人的車廂以獲得恰當?shù)纳萑A度上了。如果打算從這里活著出去,就該把更大的精力花在增加汽壓上。他狠狠地看了一眼汽壓表。儀表盤上的指針幾乎沒動。
  泄憤毫無意義。煤水車和踏板上的士兵見他來了都滿懷希望地盯著他,等待他下指令。
  為了看清現(xiàn)在的情形,他把身子探出駕駛室。數(shù)不清的拳民從樹林里蜂擁而出,沖下山來。他們會經(jīng)過帳篷區(qū),幾分鐘之內(nèi)就將到達車站。他從一個軍人的角度觀察林富波的排兵布陣。
  至少,調(diào)車場的南邊,用軍事術(shù)語來說就是他們的后方,保護得比較好。一堵很高的磚墻將環(huán)繞一個跨度約為二百碼的空間的環(huán)形軌道圍在里面。這里有三個工棚、一個大煤堆,還有一座與站臺最西端毗鄰的很高的水塔。磚墻構(gòu)成了一道堅固的防御帶,兩邊的大鐵門用鏈子鎖得牢牢的。火車要離開這里,必須打開西門,但曼納斯想,到了那個時候再考慮這個問題也不遲。至于現(xiàn)在,他很滿意最初的進攻不會從那個區(qū)域發(fā)起。林富波也做出了類似的推斷,所以,只留下很少的人在那里了望。
  危險來自北邊。那里沒有墻將帳篷區(qū)和山分隔開來,因此,義和團就在那里集合。他們和火車站臺之間唯一的障礙是費舍爾先生用來做倉庫和辦公室的三幢灰磚樓。想要接近站臺和火車,義和團就必須沖過這三棟樓之間十五英尺寬的間隔。林富波就是在正對這些間隔的地方布下了步槍兵。他將他們排成兩行,一行站著,一行跪著。一堵火力墻將迎接任何企圖穿越的拳民。曼納斯看見林富波帶領(lǐng)其他人順著梯子爬到瓦屋頂上,大概一旦他們發(fā)起攻擊,這些步槍兵就對著他們掃射。讓曼納斯稍感困惑的是一小隊人拖著長長的線從那幾棟樓回到站臺。他猜想,這些線一定連著炸藥。林富波已經(jīng)為撤退做準備了。
  當然,雙方的兵力對比極為懸殊,不過,曼納斯很滿意。林富波將手下這百十來號人分配得非常合理,換成他,遇到類似的情況,也會這么做。“他們守得住,一定守得住。”他喃喃地說,“這完全取決于他們能否擋住第一次進攻!
  “你說什么,先生?”老趙茫然地看著他。
  “沒什么!甭{斯說,“我們的狀態(tài)不錯,但我們有活兒要干。”
  曼納斯開始下命令。他對一個士兵說:“你,我要你去給林把總送個信。告訴他拖延義和團兩個小時。聽明白了嗎?一個時辰!笔勘戳藗軍禮,急忙跳下火車走了。
  老趙懷疑地問,“要用這么長時間才能啟動這玩意兒?比早晨我的老母馬暖和起來的時間還長。”
  亨利嚴肅地說,“可能需要更長的時間。發(fā)動機就在這兒這么凍著,至少有六個星期沒人管它。我們要喚醒一具尸體,我的朋友。但愿到頭來我們不會像她一樣冰涼。來吧,我們最好對這個爐膛做點什么!
  林富波站在兩排士兵中間的空隙里,一只手拿著槍,另一只手舉起軍刀。兩排士兵將槍口堅定地對準建筑物之間的空地。他們一動不動地等待著。太陽高高地掛在無云的天上,刺刀和帽徽反射出鉆石一般的光芒。士兵們的皮帶在清晰的細節(jié)中閃亮。
  “殺呀!”一千個聲音同時拉著長音高喊,喊聲越來越大,到達頂點后戛然而止。只是一個人也看不見。
  一個聲音喊了一句口號:“扶清滅洋!”接著,有人大聲尖叫:“殺!”四周再次安靜下來。
  建筑物之間閃爍著微光的空地等待著。所有的人都在等。面孔冰冷的林富波轉(zhuǎn)過身檢查他的部隊是否準備好了。珍妮聽到嗡嗡的叫聲,看見一只大黃蜂飛進車廂,她嚇得急忙躲到一邊。她看見黃黑條紋相間的大黃蜂的身體和震顫到模糊的翅膀。她揮手把它轟跑了,當她再次望向窗外時,有那么一刻,她以為自己看見幾百只有著類似黃黑條紋的大黃蜂涌入建筑物的縫隙里。一隊衣服上標著橙色和藍色的記號,裹著黃頭巾的拳民眨眼間擠滿了那個空地,這些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人動作極為迅速,但他們不是大黃蜂,他們的蟄針是大刀、長矛和斧頭。這是一群年輕人,他們張開嘴無聲地吶喊著撲向敵人,褐色臉孔上的白眼球中閃爍著仇恨和狂野的興奮,陽光照在他們的武器和舉起來準備砍殺的赤裸的手臂上。
  林富波揮了一下軍刀,向士兵們發(fā)出信號,槍聲響起,士兵消失在一團噴射而出的火光和煙霧里。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開槍,直到把子彈打光。重新裝填子彈時,煙霧漸漸散去,孩子們透過煙霧看見建筑物之間的空地。每條小巷里都躺滿了已死之人和垂死之人,沙地上形成一個又一個的血泊。
  “喬治!珍妮!離窗口遠點!”他們聽見母親的尖叫聲,不一會兒,他們就被她強壯的胳膊抱起來,頭摁在了鋪著地毯的地板上。
  外面又有人喊“殺!”,又傳來步槍的爆炸聲。珍妮哭了,但喬治透過媽媽胳膊的縫隙睜大眼睛看。他看見海倫?弗朗西絲在車廂另一邊的床上搖晃,兩只手緊緊捂住耳朵。范一梅和瑪麗跪在地上,抱在一起。他的父親站在車廂中央的那張桌子旁邊。他已經(jīng)把桌子收拾干凈了,拿走了裝果脯和糖果的碗、茶壺、茶杯和花瓶。現(xiàn)在,他正仔仔細細地把各種外科手術(shù)刀擺放出來。
  義和團繼續(xù)瘋狂進攻,呼喊聲和槍炮聲連成一片。在地上抱成一團的人發(fā)現(xiàn)自己數(shù)著兩次齊射之間的間隔到底有幾分鐘。只要槍聲一響,她們就松一口氣,因為,這意味著他們還在堅守防線,如果安靜的間隔時間越來越長,她們的恐懼感也會成比例地增加。醫(yī)生擺好手術(shù)器械、夾板和繃帶后小心翼翼地挪到了窗前。
  “哦,愛德華,小心點。”內(nèi)莉大聲說。接著,她又說,“你能告訴我們外邊的情況嗎?”
  林把總的手下開著槍,轟鳴的槍聲淹沒了內(nèi)莉的話音。
  “他們?nèi)匀槐3种犘!钡人闹馨察o下來后,艾頓說,“但尸體就躺在他們腳邊。這是屠殺!彼麚u著頭說,“哦,天哪,他們又來了!
  又是一陣雷鳴般的槍彈呼嘯聲,但接下來并不是熟悉的寂靜。他們聽見叫喊聲和口令聲,此外,還有一個全新的動靜,可怕的短兵相接的聲音。艾頓醫(yī)生用指關(guān)節(jié)按住窗臺,瞪大了眼睛。他激動地尖叫著,語無倫次地說:“哦,上帝,他們沖過去了……是的,是的,刺刀。加油!加油!……哦,上帝……那兒,對,那兒!啊,抓住他……哦,不,哦……好,好,他們堅持住了。他們堅持住了。感謝上帝,魔鬼們在跑,他們……”他的話消失在步槍聲中,先是火力齊射,接著是零星的槍聲。女人們驚恐地盯著他。他用手背揩了一下額頭的汗。“好近,”他低聲說,“太近了。那些士兵難道不遵守紀律嗎?他們用殘忍的兵器把他們推回去了,內(nèi)莉。殘忍的兵器。我的上帝,我還以為我們……”
  “殺呀!”又是一聲大喊。步槍開火了,再次開火。
  一段時間以來,這是最后一次正面進攻。他們在等待,大氣不敢出。五分鐘后,他們聽到林富波大聲下令。沒過多久,他們聽見有人敲車廂的門。一個士兵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外,他的身邊還有三個傷員,鮮血從他們的肩膀和頭部的傷口里往外冒。還有一個士兵躺在擔架上,腹部中了刀傷,疼得來回扭動著。他們把他抬進車廂,放在桌子上。醫(yī)生開始工作,內(nèi)莉幫他遞器械和藥膏。他只抬頭看了一眼,那是因為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海倫?弗朗西絲也站在他面前。她正伸手去夠繃帶和消毒液。
  “你在干什么,姑娘?”他平靜地問,“這個時候你應(yīng)該休息。”
  “您忘了,醫(yī)生,是您訓練的我!彼穆曇糁皇俏⑽⒂行╊澏,“還會送來更多的傷員。”
  “謝謝你,謝謝你,親愛的。”他喃喃道,接著,他把注意力轉(zhuǎn)回到那個士兵受傷的腹部。
  鼓聲響起時,他們都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縈繞于心的噩夢又回來了。但艾頓和海倫?弗朗西絲只是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就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鼓聲模糊了外面再次響起的槍聲。義和團重新考慮了一下,決定放棄自殺式襲擊,而是選擇派狙擊手爬到調(diào)車場的墻頭上去。神槍手之間的對決開始了,林把總這邊經(jīng)驗豐富的槍手占了上風,但仍有傷員被源源不斷地被送進醫(yī)生的車廂。一個士兵的胳膊被箭射穿了,他平靜地坐在凳子上等候治療時,喬治和珍妮出神地盯著羽毛和箭頭的倒鉤。
  “曼納斯先生在干什么?”給一個傷員的太陽穴縫完最后一針,扶著他走到車廂門口后,內(nèi)莉小聲地問醫(yī)生。“他已經(jīng)去火車頭那邊一個多小時了。今天我們到底能不能走?”
  “只有上帝知道,”醫(yī)生說,“現(xiàn)在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了吧。盡管身邊有這個人和他的陰謀詭計,但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活著!
  “小點聲,愛德華,海倫?弗朗西絲會聽見的!眱(nèi)莉提醒他,“他為什么不開動火車?”
  此刻,曼納斯正躺在車輪下面,手里拿著一塊抹布,用扳手擰連接桿上的螺栓。他拔出了一根鐵撬棍,有個鐵路工人在企圖毀壞火車時曾笨手笨腳地將這根棍子強行塞在車輪和連接桿之間。連接桿彎了,他花了一些時間將它錘成原來的形狀。現(xiàn)在,他正把砸直了的桿子擰回原來的位置上。那兩個士兵已經(jīng)回到隊伍中去了。修完的樣子并不好看,但至少能用。老趙靠在車輪上抽煙袋,好奇地看著他。曼納斯讀懂了朋友臉上熟悉的表情,他知道,馬夫有話要對他說。
  曼納斯就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發(fā)動機上。他耐心地指導他們移走所有的木頭,再砍點引火柴來。他親自動手重新鋪上煤塊,用石蠟布和火棉重新點火,再往爐膛里送引火柴,直到他欣喜地看到里面的火苗穩(wěn)定地燃燒了起來。接著,他小心翼翼地在必要時加入煤塊以確保合適的熱度。至少再等半個小時,才能產(chǎn)生足夠多的蒸汽給他啟動風箱所需的每平方英寸三十磅的壓力,然后還要再等一個小時或者更長的時間,才能產(chǎn)生足夠多的蒸汽讓火車頭動起來。
  由于火車被一群暴徒用磚頭瓦塊攻擊過后,又閑置了六個星期,他認為有必要把火車徹底檢查一遍。他命令那兩個士兵和老趙去檢查一下,告訴他們要留意哪些跡象,以及如何在加油點給所有的桿拖和輪軸注入潤滑油,尤其是檢查一下車廂之間的螺栓連接器。他自己干的活兒也不輕松,他得把連接桿調(diào)節(jié)好,時不時地還要停下來爬回踏板上檢查爐膛和汽壓表。他打開了風箱,等到有足夠的蒸汽,又測試了注入器,F(xiàn)在鍋爐正在歡快地向外釋放熱量,他很滿意,受損的連接桿可以工作了。
  擰緊最后一個螺栓后,曼納斯翻身爬起來,用抹布擦掉手上的機油!昂美。說吧,老趙。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老趙吐了口唾沫,然后連著嘬了兩口煙。“先生,這列火車上是不是碰巧有黃金?”他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
  亨利吃了一驚!耙苍S吧!彼斏鞯鼗卮,有又怎么樣呢?”
  老趙假裝點他那個長長的煙袋鍋!拔也拢@些金子應(yīng)該屬于道臺大人?”他問,他聰明的眼睛凝視著曼納斯的臉。
  “所以呢?”
  “所以,其他人是否可以對這些金子動動腦筋呢?”
  曼納斯的表情很嚴肅。“快說,老趙,你到底想說什么?”
  “當然,偷聽別人的談話很沒有禮貌!崩馅w說,“不過,剛才你命令我爬到這個鐵家伙的肚子下面往那些口里面灌油,我看見林把總從臺階上下到站臺上的時候,我剛好就在道臺大人的車廂下面,臺階的旁邊!
  “他很可能是去向道臺那兒匯報戰(zhàn)況了。所以呢?”
  “不只是他一個人,先生。還有一個老頭跟著他從車廂里出來了,他們就在站臺上,我腦瓜頂上說話,不過,他們沒發(fā)現(xiàn)我。那個人也是一個高級官員,我想!
  “是金管家!焙嗬f。
  “對,就是金管家。他們的聲音很低,但我聽得一清二楚。林把總說,‘你的意思是,他真想把金子給那個洋鬼子?’那個老頭回答道,‘對,為了換那些槍炮!芽傆终f,‘可是,我們既需要槍炮也需要金子!项^說,‘你需要的是槍炮,我有金子就很開心了。’把總說,“大人是個傻子,他已經(jīng)沒用了!项^說,“現(xiàn)在是危險時期,一路上危機四伏,很容易發(fā)生意外。”把總說,‘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應(yīng)該在車上動手?’老頭說,“士兵們只對你一個人忠誠!边@之后,槍炮聲四起,我就沒聽見他們最后說了些什么。反正,林把總很快就跑到士兵們中間,那個老頭也急匆匆返回車上。我想,他大概是有點害怕,曼納斯先生。不過,這個對話是不是很有趣?”
  “有趣極了!甭{斯一邊說一邊心不在焉地用抹布擦了一下額頭。
  老趙笑得前仰后合。“您弄得滿臉都是油,曼納斯先生!”
  曼納斯露出微笑,潔白的牙齒閃閃發(fā)光。“我欠你一份人情,老趙。我不會忘恩負義的。來吧,我們最好去給火上澆點油!
  “是啊,真是一只饑餓的野獸!崩馅w說。他跟在曼納斯身后。
  看到一連的士兵沿著站臺跑過來,他們只好閃到一邊,這些人要去調(diào)車場的西邊,義和團正試圖翻墻進來。
  曼納斯看了一眼汽壓表,上面顯示的數(shù)字是每平方英寸八十二磅,太少了。即使打開風箱,再過四十五分鐘到一個小時汽壓才能達到啟動火車所需的最低值一百二十磅。義和團看樣子是要闖進來了。他把頭探出駕駛室,看見大門旁西墻附近林富波的軍隊正在和趴在墻頭的義和團交戰(zhàn)。士兵們開槍掃射了一番,現(xiàn)在正端著刺刀劈刺幸存下來的人。神槍手把墻頭上的人都打死了。效率很高,但他知道,林富波的人手不夠,不足以阻止義和團從各個可能的地方進來。他伸手從口袋里摸出那把左輪手槍,范一梅用這支槍殺死了仁仁和猴子以后,槍膛里只剩下四顆子彈了。
  “老趙,”曼納斯說,“我來告訴你鐵路員工無所事事只能干等的時候會做什么!彼钢旁跔t膛上面的水壺和兩只搪瓷缸子說,“他會給自己沏一杯茶!
  道臺站在書桌旁,手握著毛筆,思忖著剛剛在紙上用大膽甚至粗野的筆體寫下的兩個字:無為。道臺微微地笑著車廂外放鞭炮一般的槍聲、呼喊和尖叫聲,士兵們的跑步聲,戰(zhàn)斗依然按正常程序進行。外面這么多瘋狂的活動包圍著他,他卻在站在這里欣賞著這兩個字。無為而為之,無為這兩個字似乎很符合當下的情境。
  他轉(zhuǎn)過身,輕蔑地看著金管家和自己的妻妾們;他們從長沙發(fā)和桌子——他們把家具拉過去圍成一圈路障——的縫隙間抬起驚慌的臉看著他;疖囈呀(jīng)在義和團狙擊手的射程范圍內(nèi)了,偶爾會有子彈打到車廂的木墻上。一支箭穿透窗戶,擊中了桌上那只果盤,把它碰翻在地。
  “管家,”他說,“你也太高尚了吧,在桌子下面如此全力以赴地保護我的女人們。”
  “大人總是喜歡嘲笑一個老人和他的恐懼。”金管家用嘶啞的嗓子喃喃地說。
  “我當然沒有嘲笑你,”道臺說,“剛才我親眼見證了你的勇敢,你離開我這個安全的車廂把林把總送到了外面,肯定有特別緊迫的事,否則你不會拿你的性命去冒險。”
  “我只是希望對現(xiàn)在的情況有更多的了解,大人。”
  “他向我描述情況的時候,你也在場。”
  “是的,大人。”金管家小心翼翼地去夠一杯涼茶,想潤潤發(fā)干的喉嚨!暗是有那么一兩個細節(jié)我沒有完全聽懂!
  “真的嗎?我從來沒把你看成那種會對軍事問題感興趣的人。”道臺突然厭倦了這次談話!拔覀兯幍睦Ь澈苡腥,不是嗎?”
  然而,他說話的聲音蓋不過妻妾們的慟哭聲,他回到窗邊的位置,望著外面的戰(zhàn)斗。這是舊世界在對抗新世界,中華帝國用戰(zhàn)爭的形式大聲疾呼,強烈抗議西方的新技術(shù)和新秩序,用迷信對抗進步,很久以前,他就已經(jīng)站到了進步這一邊。此刻,觀察眼前的情景,他又感覺到,其實一切都沒有變。他眼看著中國人打中國人,和他年輕的時候沒有什么兩樣;穿什么樣的衣服無所謂,拿什么樣的武器也不相干——義和團、太平軍,其實都一樣,無非是換了個外殼,本質(zhì)上仍然是經(jīng)年累月地爭奪讓每個朝代腐敗的權(quán)力。中國若想改變,真正需要的是比流血和戰(zhàn)爭更激烈的東西。他漫不經(jīng)心地想到他和外國大夫的對話,大夫主張基于美德的君主立憲制。真是一個好主意,可是,誰知道呢?也許會有實現(xiàn)的那么一天,但他懷疑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即使他在這場戰(zhàn)爭中幸存下來。他知道,即使推翻這個王朝,中國人照樣會打中國人。事實證明,步槍和刺刀比長矛更有效率;有重炮的肯定比只有步槍的優(yōu)勢大。今后還會有新的曾國藩和相應(yīng)的湘勇出現(xiàn),如他當年那樣,聚集在他們的旗幟下,官員們會向他們鼓吹聽起來很誘人的信條。只有等他們老了,更有智慧的時候才會發(fā)現(xiàn),其實都是同一個信條——赤裸裸的權(quán)力斗爭,不同之處在于披著怎樣的外衣——不一樣的口號、不一樣的制服和不一樣的旗幟。
  道臺眼看著林富波手下的一個士兵被長矛刺中,他把矛柄繼續(xù)往自己的身體里推去,為的是刺死那個殺死他的人;兩具尸體從房頂上栽下來,恐怖地擁抱了死神。他身后的士兵齊刷刷地開了火,屋頂上的拳民暫時被消滅光了,但更多大呼小叫揮刀亂砍的人出現(xiàn)了。
  他們還會沖上來,道臺心想。沒有一場戰(zhàn)爭能改變世界,F(xiàn)在如此,一貫如此,將來亦是如此。如果能逃過這一劫,他會買日本人的槍炮,槍炮將成為新型戰(zhàn)爭以及中國人殺死更多中國人的手段。
  他嘆了一口氣。他又有什么選擇呢?
  無為。無為。
  曼納斯手里端著茶杯和他的同伴們站在踏板上觀看屋頂上的戰(zhàn)斗。這顯然是一次殊死搏斗,但林富波似乎勝券在握。雖然他恨這個人,但他不得不承認,林富波不愧是一名優(yōu)秀的軍人。兩個屋頂現(xiàn)已安全,林富波的士兵趴在瓦脊上,向他想象中另一邊的一大群人射擊。第三個屋頂上,雙方的士兵還在拼刺刀。林富波讓他的士兵面向建筑物之間的空地,只抽出四分之一的人手去增援屋頂上的人,他們的步槍火力仍然可以在敵人發(fā)起沖鋒時阻止他們迫近。現(xiàn)在義和團的進攻已經(jīng)不那么猛烈了,他們終于對林富波的火力心懷理智的敬畏了。亨利不知道彈藥還夠他們堅持多久。到目前為止,士兵們已經(jīng)在戰(zhàn)場和火車上的軍火庫之間往返了好幾趟,在射擊的間隔分發(fā)備用子彈,但彈藥這東西不可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第三個屋頂上的戰(zhàn)斗并沒有按照林富波所希望的方式進行。一支斧頭隊把林的士兵從屋脊向后推,看樣子,他們的狙擊手和弓箭手可以騰出一只手朝下面開槍或射箭了。林富波喊了一聲命令,另一座建筑上的士兵從對面開了火;靵y的局面給了屋頂上剩下的士兵和增援部隊一個快速爬上梯子發(fā)起猛沖的機會,不久后,第三個屋頂也像前兩個那樣化險為夷了。
  看來他們還在堅持?墒牵降啄軋猿侄嗑媚?
  曼納斯看了一眼汽壓表:每平方英寸一百一十七磅。鍋爐的加熱狀態(tài)良好,一團厚厚的白煙從煙囪里冒出來。用不了多久,他們就可以逃走了。他決定,等汽壓達到每平方英寸一百三十五磅時,他就啟動火車。最理想的狀況是等到汽壓升至每平方英寸一百五十磅,那樣會更安全——然而,時間并不對他們有利,F(xiàn)在汽壓表上顯示的是一百一十九磅。這已經(jīng)不錯了,至少加熱的速度很快。
  他估算了一下,做了個決定。他轉(zhuǎn)身面向一個士兵,下了一道命令!澳闩苓^去找林把總,告訴他三十分鐘后火車就要開了。聽明白了嗎?說完你盡快跑回來。一定要當心!
  那個曬得皮膚黑黑的,長得有點像女孩的十八歲小兵咧開嘴笑了,接著啪的一聲對他敬了個軍禮。“是,先生!”他用英語大聲說。曼納斯很納悶他是從哪兒學來的這句話。他焦急地注視著那個小兵穿過開闊地,跑向林富波集結(jié)部隊的地方。男孩已經(jīng)快跑到林富波跟前了。聽到他的喊聲,林富波回過頭來。但就在這時,男孩腳下拌蒜,面朝下?lián)涞乖诘。子彈吹起一團塵土!霸撍!”曼納斯說。林富波這時已經(jīng)在分派任務(wù),應(yīng)對墻頭新一輪的狙擊。曼納斯轉(zhuǎn)向站在踏板上的另一名士兵,他的臉上流露出恐懼!霸撍,”他說,“我親自去告訴他!
  “不,我去!崩馅w說,“茶水在我的肚子里打轉(zhuǎn),我得運動一下!
  “可惡,那你得小心一點。”曼納斯厲聲說道,他之所以生氣是因為他知道讓唯一會開火車的人遠離危險才是更明智的做法。他看著老趙謹慎地邁著大步,像獵人跟隨動物的足跡那樣穿過那片開闊地,然后氣喘吁吁但喜氣洋洋地回到踏板上,他心里的那塊石頭總算落了地,F(xiàn)在,老趙正高高興興地在一邊撒尿。
  “林把總說二十分鐘后開始撤離。”他扭過頭說。
  “好,”曼納斯說,“那我們最好做好準備!
  他看了一下各種儀表。水裝了四分之三,還行,汽壓是每平方英寸一百二十三磅。不錯。他打開爐膛;鹈缭诩t色的煤堆上跳動。他立即鏟了滿滿三鐵鍬的煤,他給爐膛門稍稍留了一道縫,這樣吹進去的氣流可以起到助燃作用。這個方面暫時也沒問題。還需要考慮什么呢?大門。四百碼開外的大門還用鐵鏈鎖著,F(xiàn)在去把大門打開無異于自殺。義和團會趁機沖進來。他能開著蒸汽火車沖出去嗎?不能,大門是用很堅固的鐵做的,而且關(guān)得很嚴實。必須解開鐵鏈,否則火車有脫軌的危險。該死!他又得派老趙回去告訴林富波一趟,等火車準備離開的時候,讓他派幾個士兵去開大門。
  忽然,他聽到刺耳的爆炸聲,砰的一聲,場地南邊的煤堆爆炸起火,紅色的火苗竄入空中。當飛濺的煤塊崩到火車頭上時,他下意識地彎下了腰。他聽到建筑物的另一邊傳來拳民越來越響的歡呼聲。炮!他們怎么會有炮?他想起了林富波放在城墻上的老式野戰(zhàn)炮。他記得醫(yī)生告訴過他,大炮已經(jīng)被運到傳教區(qū)了。王鐵人肯定又命令他們把炮運到這兒來了。又是一縷煙,但這次炮彈沒有擊中目標,而是落在了樹林里。還好,義和團的技術(shù)不怎么樣,他們大概也同樣面臨著被流彈擊中的危險,然而,形勢徹底改變了。運氣好的話,一顆炮彈打在火車上,他們就得滯留在此地。所以,必須現(xiàn)在就走,不管蒸汽的壓力夠不夠。
  “老趙,你還得再跑一趟。告訴林把總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里。告訴他通知手下的人上車?禳c!
  老趙連痰都沒來得及吐,就跳下火車頭,向那些士兵奔去。
  “該死!甭{斯喊了一聲。忘了告訴他大門的事了。這下子麻煩了,他想。他會猛撞大門,但愿會有好的結(jié)果!澳,”他對剩下來的那個士兵喊道,“準備拼命地鏟煤?!快!”
  炮運來了,倍受鼓舞的義和團又開始猛沖。
  林富波開始率兵撤退了。
  曼納斯又在腦子里核對了一遍該做什么。把火車頭和車廂連起來。完成了。松開煤水車的手閘。完成了。哦,上帝,他突然驚慌地意識到,他忘了松開警衛(wèi)車廂的手閘。想走的話必須松開那個手閘。這是一個無法回避的事實。“聽著,”他對那個士兵說,“在這兒盯著這個表。指針指向一百二十八的時候,你就往里面填煤。明白了嗎?滿滿五鍬煤。別關(guān)爐膛,保持原狀,讓它半開著。記住:刻度顯示一百二十八的時候你就開始鏟煤。明白了?”
  曼納斯跳上站臺,跑了起來。一顆炮彈突然在院子里爆炸,整輛火車也跟著一起顫動。他看見橙黑色的煙從車廂后面盤旋上升;疖囈呀(jīng)在他們的射程范圍內(nèi)了。他向左邊瞥了一眼,看見林富波正邊打邊撤。廣場上的人開幾槍,退幾步,然后再開幾槍。經(jīng)過道臺的車廂時,他看見道臺面帶嘲諷的表情從窗口向外望著他。他沒有停下來,跳上警衛(wèi)車廂的臺階,撲向漆成紅色的沉重的車輪,他轉(zhuǎn)動手閘,一直轉(zhuǎn)到制動器的壓力完全釋放出來。就在他轉(zhuǎn)身想要離開時,他的心臟瞬間停止了跳動。車上有一個拳民!
  這是一個胡子稀疏、筋肉橫生的中年漢子。他穿了一件紅褂子,手持一把小斧子和一面盾牌。他向這個洋鬼子靠近,只見他滿臉皺紋,眼神中流露出警惕。亨利向后退去。那個拳匪向他沖過來,揮舞著手中的斧頭。曼納斯一轉(zhuǎn)身,躲開了。他踢了一腳,沒踢著那個人。拳匪繼續(xù)向前走,曼納斯慢慢向后退。不能再退了,他的背部已經(jīng)頂住閘輪了。他伸手摸車上有木頭的地方,太好了,架子上放著一個手桿。斧頭再次劈下來,只聽當啷一聲,正好磕在曼納斯及時用雙手舉起的手桿上。曼納斯又踹了一腳,拳匪驚得向后一退。曼納斯舉起手桿向他的頭部砸去。又有兩個拳匪推開警衛(wèi)車廂陽臺的門走進來,他們盯著他,半驚半怕,猶豫不決地搖晃著手里的刀。曼納斯大叫著,像北歐傳說中的狂暴戰(zhàn)士那樣向他們沖去,揮舞手桿,左劈右砍。他聽到了飛奔的腳步聲和槍炮聲。林富波手下的幾個士兵發(fā)現(xiàn)了拳匪的闖入,他們趕了過來。曼納斯飛快地打開門,跳上站臺,撒丫子就跑,根本不理會身后短兵相接的聲音。
  曼納斯邊跑邊注意到林富波的部隊已經(jīng)快撤到站臺了。拳匪的尸體在被林富波驍勇善戰(zhàn)的士兵們包圍的空地上堆成了小山,然而,更多拳匪尖叫著集結(jié)在建筑物之間的空地上。這些人已經(jīng)落在敵人手里了。他看著頭裹黃巾的拳匪們飛快地爬上空出來的屋頂,很快,他們就會朝下面開槍。他聽到林把總一聲令下:“開火!”巨大的爆炸聲在他耳邊響起。曼納斯繼續(xù)向前跑。經(jīng)過醫(yī)生的車廂時,他看見前方把身子探出駕駛室的老趙正招手示意他過去。就在這時,彈殼呼嘯而過。水塔爆了,火車頭消失在白色的水墻和嘶嘶叫的蒸汽里。“操!”他大叫了一聲,踉蹌著停下腳步。這時,他忽然發(fā)現(xiàn)內(nèi)莉?艾頓站在她那節(jié)車廂的臺階上低頭看著他,臉上帶著驚恐的表情!胺蛉,”他喃喃地說,“請原諒我言辭不雅。”
  “沒關(guān)系,”內(nèi)莉說,“你的胳膊怎么了?”聽她這么說,他才發(fā)現(xiàn)他的左前臂被刀劃破了。
  曼納斯茫然地抬起頭,他看見內(nèi)莉身后站著海倫?弗朗西絲,那張蒼白的焦急的臉也在低頭看著他,她張著嘴,眼神中流露出憂慮!皝,你上來,我給你包扎一下。”內(nèi)莉說。
  “對不起,”曼納斯喃喃地說,眼睛盯著海倫?弗朗西絲,“對不起。我沒有時間了!彼^續(xù)向前跑。
  發(fā)動機和踏板已經(jīng)濕透了,但謝天謝地,爐膛里的火還燒著,一團團灰色的煙仍舊從煙囪里冒出來。從汽壓表上讀取的數(shù)據(jù)是:每平方英寸一百二十九磅!安诲e,”他喊道,“大家都準備好了嗎?”他踩下踏板,排出活塞里面多余的水。呼的一聲,蒸汽翻滾著從火車頭兩邊的汽缸旋塞里冒出來。他把身子探出駕駛室。林把總的士兵在站臺上與敵人交戰(zhàn),射出一連串又一連串的子彈,迫使義和團無法靠近。此時,拳匪們在那幾幢建筑物前站成密密麻麻的一排。數(shù)不清到底有多少人。旗幟在他們的頭頂飄揚。如果他們一起沖鋒,多少顆子彈也擋不住!翱禳c,快點,”他低聲說著扯了一下繩子,火車頭發(fā)出一聲長鳴,仿佛這個信號可以奇跡般地催促林被圍攻的士兵快點上車。他想起了先前看到的那些通向建筑物的線。為什么林富波不引爆炸藥呢?
  就在曼納斯這么想的時候,他看到了那個手拿撞針桿的士兵,而林富波冷靜地觀察著聚在一起的拳匪,仿佛他們是閱兵場上的士兵排成一行等待他的檢閱。林富波幾乎是輕蔑地揮了一下戴著手套的手,隨即士兵把全身的重量壓在那個撞針桿上,三棟建筑物頃刻間在火焰中解體。駕駛室里的他都能感覺到爆炸帶來的沖擊波。拳匪就像鐮刀前的草料那樣被吹倒了。林富波吹了一下掛在脖子上的哨子,士兵們盡量整齊有序地跑向分配給他們的車廂,吃力地爬上火車。一個特遣隊順著梯子爬上車頂,躺下來準備在拳匪們緩過勁兒來以后給予火力掩護。只用了三分鐘,所有人就上車了。林富波等到最后一個人上了車,才不慌不忙地走上臺階。他斜著身子向火車頭的方向揮了一下軍刀。
  事不宜遲,曼納斯把換向開關(guān)向后一拉,按下調(diào)節(jié)向活塞輸入蒸汽的沉重的閥門。沉重的車輪轉(zhuǎn)動起來,緩慢得令人心焦。砰砰砰砰,火車頭像累壞了的鐵匠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曼納斯小心地拉起調(diào)節(jié)器,以免放出太多的水蒸汽,造成驅(qū)動輪打滑。時速一英里,時速兩英里!凹佑,加油!陛喿踊瑒恿恕堑郎狭随i的大門。一小群爬上墻頭的拳匪正站在那里等他們。
  與此同時,拳匪們也在爆炸后緩過神來了,再次高喊著“殺呀”向前沖。屋頂上林富波的士兵向他們開槍,車廂里的士兵也向窗外開槍,但開槍似乎對這些人沒有任何影響,火車雖然向前行駛,但速度太慢,感覺好像一直沒動!昂冒桑馅w,我們已經(jīng)努力過了!甭{斯咕噥著,從口袋里掏出左輪手槍,老趙也一臉嚴肅地拎起消防斧。
  若不是王鐵人那方打出來的炮彈路線飄忽不定,火車可能早就被他們占領(lǐng)了,接下來的兩輪炮彈即使是林富波下的命令也打不了這么準。第一發(fā)炮彈在前幾排向前沖的拳匪中爆炸,敵人的驚慌失措暫時延緩了進攻的速度。第二發(fā)炮彈正好落在大門上,其中一扇門的合葉被炸開了,鐵鏈被炸碎了,守候在那里的拳匪們也被炸死了;疖囈悦啃r三英里的速度冒著蒸汽鎮(zhèn)靜地從那個豁口開了出去。
  然而,好運氣并不完全在林富波這邊。山上的炮兵很快重新裝上炮彈。或許早前的失誤令他們頗為氣惱,這次他們在瞄準時似乎更仔細了。其中一發(fā)炮彈并未造成任何人員傷亡,只是落在了煤堆和已經(jīng)被炸壞的水塔上。這符合他們早先隨意的開炮方式。另一發(fā)炮彈打在了掛鉤上,導致最后兩節(jié)車廂和警衛(wèi)車廂與火車的其余部分分離。減輕了負擔的火車突然提高了速度,不顧一旁奔跑的拳民,加速沿著山谷開去。載有六十名士兵的最后三節(jié)車廂剛到大門外就平緩地停了下來。
  林富波站在如今變成最后一節(jié)車廂的小陽臺上,手舉雙筒望遠鏡面色嚴峻地觀察著那些士兵,有鑒于他們在先前的戰(zhàn)斗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堅韌不屈,這次他們被制服的速度可謂快得驚人。將靜止不動的車廂包圍起來的拳匪們有如一條越盤越緊的斑點蛇,又好似一條長著紅色、黃色、綠色和黑色鱗片的巨龍正搖頭晃尾地滑向它打算吞掉的車廂。起初,士兵們徒勞地抵抗義和團入侵時,林富波還能聽到零星的槍聲,看到遠處冒起的陣陣白煙,但很快,車廂就被那條蛇纏繞起來了。獲勝者們站在車頂,義和團的旗幟耀武揚威地飄揚。那群痛苦扭動的人似乎長出了四肢,像一條豎起來的巨大的毛毛蟲晃著腿。用望遠鏡仔細一看才明白,原來拳匪們手里舉著長矛和桿子,每個棍子上面都頂著一顆勇士的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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