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東莞麗人


作者:王家有     整理日期:2014-04-23 19:59:01

2014年,東莞火了。隨著掃黃的深入開展,焦點開始轉(zhuǎn)向性產(chǎn)業(yè)后的層層黑幕。這個被許多人稱為“性都”的城市,時刻被人們關注著。本小說以這樣的一個背景創(chuàng)作。
  作者簡介:
  王家有,湖南衡陽人,詩人、實戰(zhàn)型管理專家。曾在多家大型外資企業(yè)擔任人力資源部門經(jīng)理、總監(jiān)等要職。2006年被評為“東莞十大青年詩人”,2013年6月出版經(jīng)管著作《與公司同成長》,成為多家大型企業(yè)員工培訓必修教材。被管理學界稱為“第一個冷眼看管理的中國人”,F(xiàn)居廣東東莞。此為作者創(chuàng)作的首部反映東莞現(xiàn)實的小說。我們要用我們的文學作品告訴那些暴發(fā)戶們、投機者們、掠奪者們、騙子們、小丑們、貪官們、污吏們,大家都在一條船上,如果船沉了,無論你身穿名牌、遍體珠寶,還是衣衫襤褸不名一文,結局都是一樣的。
                            ——著名作家  莫言                                     我熟悉作者筆下的東莞,那塵那土,那情那愛,那個年代,我們在場!原汁原味呈現(xiàn)東莞的人和事,用唯美的筆觸寫下那個時代的痛感,對于一座陣痛后美麗著的城市,這是一部奮斗史;對于四個女人,這是一部愛情史,對于每一個打工者,這是一部漂泊史!
  
                        ——東莞市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主席 柳冬嫵
                                                                                           
  107國道,火燒火燎。
  幾個從北方來的人,躲在芭蕉葉下,面朝愛豪電子廠,時不時踮起腳眺望廠門。沒有風,廠里沒動靜,樹也不動。熱,在這塊土地是時尚的名詞,比如熱火朝天,熱氣騰騰,對于他們,熱是一種考驗,像把自己放在烤爐上熾烤。受不了,受不了還要挺住,工作是吃不到的葡萄,酸酸的,工作就像大山,就像沙漠中的人對水的渴望,火辣辣的陽光進行曲,燒灼著這里被稱為打工的人們。
  這時,門動了一下。愛豪電子廠寫字樓里叮叮當當走出一個身材高挑、體態(tài)豐盈的姑娘,她的下巴有一顆顯眼的美人痣,一只手撐開手中的小花傘,一只手捏著半截白紙,興奮地顫動。她盯著白紙,瞇著眼,來回瞧了兩遍,嘴角噘動,笑靨瞬間蕩漾在臉上。她臉上的笑,預示她被錄用了。她邊走邊折好白紙,塞進背包。經(jīng)過門衛(wèi)室,交來訪證時,值班保安瞄了她一眼,小姐,看你高興的,準是中了吧。保安的北方音,勾起了她埋在心底的鄉(xiāng)情,應了句:中了,中了,明天報到呢。她一邊用巴掌扇著風,一邊手巾擦著汗,她的汗衫濕了,隱約可見粉紅的內(nèi)衣。這大六月的天氣,可不比北方,保安熱情地遞過來一杯涼水。接過紙杯,她咕咚咕咚一口見底,涼爽多了,還不夠解渴,再來一杯好嗎?保安很殷勤,轉(zhuǎn)身又遞上一杯。她拉開背包掏出一把紙扇,悠悠地扇起來,風是熱的。保安雙手撐直在窗口,愣頭愣腦望著她。你是北方人吧。保安說,我是河南的。那明顯的翹舌音,感覺格外親切,她習慣性追問了一句,河南哪里的?南陽的。遇到了老鄉(xiāng),保安的臉更生動了。她改用河南話說,俺也是南陽的,俺們是真正的老鄉(xiāng)哩,你叫啥名字?鄭勇,鄭州的鄭,勇敢的勇,保安把廠牌從胸前取下來,晃到她面前。她戴上眼鏡,湊近,念出了名字。老鄉(xiāng),你叫啥名字,告訴俺吧,進來吹吹風,天這么熱……
  他們聊忘了時間。保安隊長查崗來了,鄭勇立即打住話題,示意她快走。
  她得意地朗笑著,留下一串鈴鐺般的笑聲,扭動腰肢跨過門崗,一直往左,蹲在芭蕉葉下的男青年,猛地一下躥出來,鉆到她的傘下,右手粘在她的腰間。
  哎呀,嚇死人啦,神經(jīng)病,她有些不耐煩,繼續(xù)往左走。
  男孩貼在她身后,一會兒跟右,一會兒跟左。她幾次掰開他的手,不耐煩地頓腳,干什么呀,不知道天熱嘛。她提高嗓門,讓男孩難堪。男孩遲疑了一下,又跟上去,這回并排走著,手乖了。他顫顫地問,怎么樣了,工作搞定了吧。你不廢話嘛,不搞定還用等這么久!拜托,她一個勁往前沖,別挨這么近好不好,熱著呢。她嫌他,很顯然。
  男孩悶聲不響,低頭步出傘蔭,太陽炙炙烤在頭頂,與她一直保持一米左右的距離。他想,我就不信,你忍心看著我曬太陽。他自個兒想著,沒在意她的態(tài)度,臉上的愁緒散了不少,少了一個人失業(yè),自己“打流”無所謂,女朋友跟著受苦,臉上無光,心里窩氣。他嘣的一下,跳到路邊芭蕉林里摘下一片芭蕉葉,跑回來,遮在自己頭頂,一會兒,又用芭蕉葉給她扇風。她并不領情,抓過芭蕉葉,擲在地上踩了兩腳,芭蕉葉頂個屁用,要是給本地人看見,小心把你當賊,打斷你一條腿。沒轍了,他耷拉著腦袋,一會兒又遞給她一張紙巾,他摸了上下口袋,僅有的一張,他眼里閃動幸福的光芒。她抽過紙巾,還是往前沖,一肚子悶氣。他再次往前摟住她的腰,這次她沒有反對。他前瞅后瞧,沒人,真是好機會,他把嘴沉到她的耳垂處,趁機吻了一下。這段路邊有一片偌大的草地,茅草已長到高過人頭,前后沒人。他想建議去草叢坐坐,那才浪漫,可現(xiàn)在太熱了,晚上就把她叫來這兒,他盤算著。
  她數(shù)落他,揶揄他,讓他有自卑感,這種感覺像太陽一般升溫,這使他內(nèi)心虛蕩蕩的。
  面試你的主管是男的,還是女的?他的聲音,很低沉。
  當然是男的。
  多大呀?
  不老吧,是個胖子,你問這個干嗎?
  哦,他若有所思,咬咬嘴唇,喃喃地嘆氣,再過兩年,我也要做主管。
  她回頭白了他一眼,吹啥呀,吹牛不上稅,也不臉紅,工作都沒找到,還吹。
  她嘟著嘴,昂頭繼續(xù)往前沖。他的話惹了她,他不該在這個時候說這種盲目自信的話。
  他像被蜂刺了,自尊心傷了,摟在她腰間的手倏地收回,與她保持兩厘米的距離,頭頂一把太陽火,臉上起了烏云疙瘩。出廠半個月了,好好的一個帥哥曬得像油條似的,連找個搬運工的活都沒有。太陽曬著滿街的人,大包小包的人,下了車,人人不知道往哪兒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咋啦,昨天去一個飯館應聘雜工,老板瞅他一眼就搖頭,他說只要管吃管住,隨便給多少工資都行,最后人家還是搖頭拒絕,沒有理由。母親在家給他算八字,說他走的是少年“夢窟運”,總是懵頭懵腦,走在太陽下,他的感覺與這算命先生的說法非常吻合,前途未卜,不知路在何方。
  這一男一女,男的叫馬東東,女的叫黃彩霞,他們在橫崗工業(yè)區(qū)一個制衣廠認識,相戀。黃彩霞今天工作搞定了,看得出來對馬東東很不滿意。馬東東每一句都觸霉頭,不敢說了,沉默是金。
  他們經(jīng)過一片茅草地,一個十字路口,太陽曬得不行了,該找個地方歇歇。好不容易路過一家糖水店,里面撲出陣陣涼意,像一只冰涼的手,向路過的人伸過來。他們迫不及待地被糖水店攬了進去。店里人多呀,熱浪灼人,里面的位置都讓人占了,門口邊僅剩兩個座位,沒得選擇。她先落座,馬東東看她坐定,才小心翼翼坐在對面。馬東東點了一杯便宜的西瓜冰,她要了一杯雪耳蓮子。冰水下肚,肚子嘩嘩作響,汗水流得更多,衣服明顯濕透了。她的白襯衫濕了,背部的肌膚藕一樣鮮嫩,本來引人矚目的高挑身材,更吸引了進進出出男人的目光。馬東東敏感地把她背部的衣裳扯蓬松了,他在意別人的目光占了女朋友的便宜。糖水喝到一半,外面下起瓢潑大雨,店里擠滿了躲雨的人,他們穿著不同顏色的廠服,用方言或普通話熱烈地談論身邊發(fā)生的新鮮事情,其實工廠那些事情每個人都經(jīng)歷過,早已不新鮮了,一聽就知道她們都是剛出來的土包子。幾個穿著藍色廠服的女工望著雨幕,跺著腳犯愁,唉,離上班只有十多分鐘了,沒帶雨傘。馬東東對雨漠不關心,他有的是時間,對著電視,電視里正播放午間新聞,其實他也沒有心情看電視,心里在想工作,想著身邊的人兒。他無意中聽到了“上班”一詞,女工的聲音很親切,聽覺頓時靈敏起來!吧习唷边@個詞,以前只有城里才有,聽父輩說農(nóng)村以前把做事叫出工,現(xiàn)在連出工都沒有了,“上班”這個詞閃爍著城市的光環(huán),多么讓人羨慕,仿佛自己剛洗腳上田,搖身一變馬上就成了城里的工人,那女工特自豪。想著“上班”這個詞,他現(xiàn)在心里有說不出的酸楚味,新聞完了,糖水也喝完了。雨慢慢小了,絲絲縷縷,像是故鄉(xiāng)的牽掛,又像是朦朧的前途。男工光著頭沖出了糖水店,接著女工頭頂塑料袋尖叫著跑進雨中,紅色或黑色的塑料袋子,飄飄蕩蕩,她們的身影那么小,倏而飄逝。
  店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雨還沒完全停下來,太陽就急不可耐地跑了出來。上班的人走了,路上剩下一些凝滯的身影,撿垃圾的,慢吞吞地;找工作的,慢悠悠地。他們就是慢悠悠的,反正時間還早,工作急不來的。馬東東從上衣口袋摸出一塊錢,又從褲兜里摸出一塊錢,再也沒有摸出第三塊,就差這一塊,面對結賬的小姐,顯得有些無奈。黃彩霞遞過來一塊錢,濕了汗水。她飲下最后一口糖水,很不高興地扔下二字:走呀。馬東東愣了一會,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更生氣了,愣著干嗎!馬東東感到這話的冷意,心里卻降不下對她的那份熱情,起身提了一下褲腰,回頭盯著電視屏瞟了一眼,才跟在她背后步出糖水店。
  太陽還是那個太陽,人還是那個人。彼此的臉色都不好。馬東東把店名磨在嘴上,肥佬糖水店,肥佬,肥佬,好像喝了他的糖水就要長肥一般,老板一般是肥佬,所以精瘦的打工人喜歡光顧。什么時候能肥一點就好,馬東東是自言自語。
  對馬東東的自言自語,女朋友仍不理睬。他們像兩個脫節(jié)的齒輪,一路碰撞著,磨合著往出租屋方向走。他們租的房子在H鎮(zhèn)的一個僻遠工業(yè)區(qū),離鎮(zhèn)中心十多里,沒有通公車,要么走路,要么搭摩托。馬東東本想提議搭摩托車,嘴角蠕動了幾次,還是沒有說出口,搭摩托至少要8塊錢,找工每一分錢都很重要,他不得不掂量剩下的鈔票。她偏偏只字不提搭摩托車,兩個人這樣走上了沙崗工業(yè)大道。沙崗工業(yè)大道緊連東風路,東風路就是鎮(zhèn)中心街道。這時,從東風路匆匆過來一個衣著樸素的中年婦女,背上背著蛇皮袋,迎面攔在他們面前,神色緊張地說,老鄉(xiāng),郵電局怎么走?馬東東正悶得慌,見中年婦女問得怪怪的,接過話茬問,啥事?你走錯了。女朋友停下腳步,也搭了一句,大姐,你走反了。她終于露出了一丁點兒笑,像一道閃電,照在馬東東臉上。中年婦女說,我要去寄點東西。說著,中年婦女蹲身打開蛇皮袋子,露出一袋子古幣,瞬間鎖上袋口,神秘地說,不知道這東西值不值錢,我想把它寄回老家去存起來。馬東東來了興趣,蹲身,伸手摸出兩枚,有模有樣的,上面印著明朝字樣。馬東東高中畢業(yè),對這些東西只是在書本上見過,如果是古幣肯定值錢了。望望古幣,真假難辨,望望中年婦女,黑不溜丟,一臉憨樣,以自己的社會經(jīng)驗來看,多半是個土包子,大字識不了一籮筐,不識這古幣的價錢,憑感覺值得信賴。馬東東掂了掂古幣,問中年婦女,你這些東西哪來的?中年婦女壓低聲音,作隱秘狀,小聲地說,是我丈夫搞建筑時挖出來的。馬東東把手掌伸進袋里又摸出幾枚,果然有些古幣上粘有泥土,于是更加深信不疑。中年婦女見有人路過,趕緊收了口袋。等路人一過,中年婦女把嘴湊過來小聲說,小兄弟,如果你想要,這就賣給你,反正我懶得背。馬東東動了心,從口袋里摸出僅有的100塊錢,可惜中年婦女只肯賣兩枚。馬東東示意女友過來。她站在旁邊搞不懂究竟是咋回事,雖然覺得沒趣,但是也感覺好奇,只看著,沒有表態(tài)。馬東東依依不舍,央求她拿100塊,再買兩枚。她未假思索把100塊給了他,一共買了四枚。等中年婦女走遠,馬東東就興奮起來,說這肯定是古幣,要發(fā)財了,后悔自己身上的錢不夠,否則非把那一蛇皮袋古幣買了不可。馬東東身無分文,徹底打消了搭摩托車的念頭,白日里做起了發(fā)財夢。她問他,你說,這古幣誰要,收藏起來有啥用,我們現(xiàn)在沒錢用,知道嗎?一路灰蒙蒙的,馬東東腳步陡然輕快,她卻步步沉重,埋怨馬東東不該買古幣。馬東東的心情灑滿陽光,任憑她如何說,臉上總是笑嘻嘻,不就是兩百塊錢嘛,找了工作還你。
  不知不覺穿過了東風路,前面就是紅綠燈,顯示燈顯示60秒。第10秒時,馬東東的臉色突變,呆立當場,神若木雞。又一輪60秒,馬東東猛拍腦袋。她早已橫過馬路,站在對面。等馬東東橫過馬路,她黛眉緊蹙,臉色陰沉,迎面驟雨般兇馬東東,你干什么呀,慢吞吞的,現(xiàn)在知道被人家騙了是吧。確實被騙了,而且是被一個大字不識的鄉(xiāng)下婦女騙了,真不服氣,丟臉。馬東東緊握硬幣在手,不停拍打自己的腦袋,都怪我貪心,我蠢,我笨!一路向她悔過,一邊抱希望找人來鑒定,也許出現(xiàn)奇跡呢,但是找誰來鑒定?這只是一個小鎮(zhèn),一個除了新樓房就是破瓦房的小鎮(zhèn),誰來鑒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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