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運河傳》是一部恢弘的史詩與傳奇,寫中華民族悲壯而雄麗的文明史。二千四百多年的戰(zhàn)爭與和平,陰謀與愛情,宮闈秘事與大野風云,政治家的鐵腕與民眾的苦難,在大運河的濤聲中被一一訴說。作者在時間篇和空間篇兩條并行的行文路線中,通過一條河,闡述了我們民族的文化性格和心靈史。 作者簡介: 夏堅勇小說家,劇作家,國家一級編劇。畢業(yè)于蘇州大學中文系和南京大學中文系。出版小說、散文和話劇多部。曾獲莊重文文學獎和曹禺戲劇文學獎。所著《湮沒的輝煌》獲首屆魯迅文學獎。 目錄: 大運河傳 目錄: 。 序篇 第一章 空間篇 一江南 二六朝舊道 三蘇州 四吳越風情 時間篇 1《春秋》中的密碼 2行進在“匚”形航道上的艦隊 3冤家 4主奴之間大運河傳 目錄: : 序篇 第一章 空間篇 一江南 二六朝舊道 三蘇州 四吳越風情 時間篇 1《春秋》中的密碼 2行進在“匚”形航道上的艦隊 3冤家 4主奴之間 5邗溝 6鐵血殘陽 第二章 空間篇 五水、女人和歌謠 六揚州 七生命的風景——里下河 八雄渾與苦難的記憶 九清溪館與清晏園 時間篇 7千秋功罪 8楊廣的目光 9南方的誘惑 10千里長河一旦開 11雄視四方 12盛世 13江都 第三章 空間篇 十與黃河的糾纏 十一生命的風景——中運河 十二兩位老人的目光 十三東昌 十四臨清的磚 時間篇 14從上都到大都 15馬背上的民族 16巨人的對峙 17水!水! 18會通河 19通惠河 20賈魯?shù)谋瘎?br/> 第四章 空間篇 十五生命的風景——衛(wèi)河 十六永樂的氣魄與迷失 十七滄州雪 十八楊柳青 十九天后宮的鐘聲 二十京師 時間篇 21庸才時代 22憔悴的老婦人 23道光十九年 24血色中的曙光 25美麗的脆弱 26長河悲風 27最后的絕唱 江南 江南是中國文人的夢境,更是這里的氣候、水土、植物和古代先民的生活藝術完美結合的詩篇,它使人們想到的是——水、月光和女人。 人們形容這里的女人,用得最多的一個詞是:水色,這自然是最精妙不過的了。其實又何止于形容女人,江南的一切,原都可以用水色來形容的。這里地濱大海,又加湖沼星羅,河港密布,一年四季的大部分日子里,空氣中總浮動著潮滋滋的水氣。很難想象,一個沒有水的江南會憔悴成什么樣子。詩人筆下關于江南的典型意象都是與水聯(lián)系在一起的,所謂“杏花春雨江南”和“小橋流水人家”自是不必說的;即使是“春風又綠江南岸”或“吹面不寒楊柳風”那樣的句子,雖然沒有說到煙水氣,但那和暢春風中的濕潤也是可以想見的。再看看晚唐詩人李涉的那首“暮雨瀟瀟江上春”,就連綠林豪客也在暮雨中變得那樣彬彬有禮。水之對于江南,不僅僅是一道清秀明麗的風景,更是一種具有本質意義的生命情調。 江南運河就在這情調中娉娉婷婷地流過,從杭州到鎮(zhèn)江,這段六百余里的航程雖然只占京杭大運河的六分之一,但是就美學風貌而言,卻是最具魅力的一段。杭州、嘉興、吳江、蘇州、無錫、常州、丹陽、鎮(zhèn)江,只要看看這一串名字,就可以令人想到吳越文化的天生麗質和那種近乎無助的嬌嬈。 這里的河面時窄時寬,大都呈示出天然河道未經(jīng)雕琢的形態(tài)。水是柔軟綿長的,一如江南人的性格,有一種婉約溫順的敘事風格。但水位卻很高,白亮亮地從遠方浸漫過來。航船走在水里,也走在平原上遠近的視線里。高高的船帆須得仰視,船上的居家生活亦歷歷在目;若是空載,你甚至可以看到船底上寄生的苔蘚和螺貝之類,還有舵板上部和下部深淺不同的色澤——那是由于水的浸泡程度不同形成的。水勢盈盈欲潑,所謂的河床便被擠壓成柔弱的兩條,似乎一不小心,那河水就會溢入兩岸的灌木叢、桑園或菜花中去。河坡是壁陡的,那是土質的造化。南方的粘土,可以燒制很好的青磚也可以燒制陶瓷的,太陽一曬硬邦得有如石頭;水一泡,又顯出一種固執(zhí)的韌性。因此,那河岸雖也見出嶙峋的模樣,卻在水的沖刷下經(jīng)年不坍。村前宅后,那洗衣淘米的石階也只有兩三級,村姑們坐在河岸上,可以映照自己姣好的面影,也可以調皮地用腳丫撩撥水花;若頭上戴的野花掉在水里,也是可以舒展身姿去拾取的。江南的水,天生具有一種親和的品格,總能給人以適時的舒心快意。 水邊最常見的是蘆葦,它們是大運河一路上的儀仗,亦是大運河風情的眉眼,如果問一聲“畫眉深淺入時無?”那實在稱得上是極富于創(chuàng)意的,或蒼黛,或蕭疏,或濃妝,或淡抹,把大運河的四時情態(tài)勾畫得很傳神。在大運河的生命中,沒有什么比蘆葦更忠貞地相伴始終了——不僅僅是江南運河,而是近四千里長河的全程。它那平民化的品格,原本就與大運河很投契的。但江南的蘆葦,卻又尤為有聲有色,那是源于它對季節(jié)變換的敏感,在波光云影下?lián)u曳生姿的表現(xiàn)力,以及執(zhí)著地契入生活底層的溫存。當然,在有的時候,它也不失浩大的氣勢,那是在運河與湖沼的交匯處,澎湃起好大一片蘆蕩。每年端午節(jié)的前幾天,孩子們便鉆進蘆蕩去剝蘆葉。剝蘆葉俗稱“打箬子”,雖說是“打”,卻并不輕狂肆虐,每根健壯的葦稈上只揀一張最嫩的,用心細細地剝下來。扎蘆葉用的是柔韌的菸草,他們固執(zhí)地認為,若用別的東西,便壞了蘆葉的嫩香。蘆蕩深邃而幽遠,天上地下全是望不透的綠色,人入其中,仿佛五臟六腑也被染綠了。打箬子的孩子如同一群小魚游進了無垠的大海,既為它的神奇而陶醉,又因它的幽深而恐怖。因此,他們先用蘆葉卷一支蘆號,長可尺許,屏起力氣吹一聲,其聲粗獷如老牛,二三里之內都聽得到。若有在滿眼綠色中辨不清歸途的,將蘆號一吹,四處便馬上響起接應的號聲,那聲音此落彼起,甚有氣勢,驚得蘆葦叢中的水鳥撲簌簌地飛去。蘆號傳到遠近的村舍里,家家便開始張羅包粽子了!奥劦紧兆酉,三歲小囡學蒔秧!币荒曛凶顬榉泵Φ募竟(jié)就在蘆葉和糯米的芳香中拉開了序幕,只要嗅一口那氣息,你就會知道江南的先民是多么懂得生活,那是一種善于把眼前的尋常物事和日日生計咀嚼出詩意,讓勞作和困厄消解在鄉(xiāng)土韻致中的大藝術。 待到秋風蕭瑟時,蘆花便紛紛揚揚地飄舞起來。于是,偶爾便可以看到腰肢豐滿的少婦在運河邊采擷蘆花,那舉止神態(tài),流溢著一種母性的柔靜。蘆花是預備給新生兒充填小枕頭的,蘆花枕松軟、溫存,它和孩子的乳名連在一起,也和童年的歌謠連在一起,它是水鄉(xiāng)兒女的第一個保姆,從小枕著它,編織著有如水波和月光一般軟軟的夢,長大了,走到哪里他也是一個江南人。 又過了些日子,冬的腳步便悄悄臨近了。落葉上又敷了一層清霜,被西北風趕得無處棲身,枯黃的野草有一種凄涼的色調,蘆葦也像莊稼一樣收割登場了。當它把挺拔的蘆稈交給農(nóng)家,變成烏篷船的頂篷、貧寒之家的柴門和籬笆墻之后,那曾飛舞出滿天秋色的蘆花也被和著稻草編成了御寒的蘆花靴。蘆花靴絕對是水鄉(xiāng)的產(chǎn)物,它那樸實得略顯拙笨的形象有點像水鄉(xiāng)的小船,又有點像居家的小屋,從中你可以體味到一種在憨厚節(jié)儉中蘊含的精致和想象力。如果一定要說這中間有什么隱秘性的話,那就是蘆葦把它堅韌的根系——關于溫情、質樸和創(chuàng)造的美麗——延伸到每位先民的腳下,讓他們在勞作和休憩中也體現(xiàn)出一種特有的審美情調。 除了富于浪漫色彩的蘆葦,和大運河忠貞不渝地一路同行的,還有纖道——它那裸露在烈日下或寒風中的瘦骨嶙峋的形象,還有纖夫那極具雕塑感的身影,都凸現(xiàn)著某種生命意味,令人想到人類意志力的堅韌和生活中永無盡頭的困厄與無奈。 江南運河的纖道又稱為塘路,那是人工修筑的河堤,傍著古運河迤邐而行。塘路最精彩的段落在于大運河穿越湖沼隘口時,纖道如長虹臥波,那種典雅與從容讓人總忍不住要多看幾眼的。若是晴和日子,長堤在水中的倒影儀態(tài)萬方,連同纖夫的身影都有點吳帶當風的味道。這種纖道一律是石塊砌成的,上面鋪著石板,雖是在清波碧水中款款而過,卻也時有起伏,連綴起一座座精巧的橋拱,于是那一溜長堤中便有了上坡和下坡,也有了幾許天然的巧趣。這固然是為了在下面讓出泄水的通道,恐怕也是為了讓纖夫們在單調的跋涉中不時有一種新鮮的視覺感受吧。修筑這纖道的都是最底層的勞動者,他們當中或許也有纖夫或其家人的,這種悲憫情懷不可能不滲入他們的審美意識。江南不少有名的古石橋,其實原先就是塘路的一部分,例如蘇州的寶帶橋和吳江的垂虹橋,前者長三百余米,五十三孔;后者長四百余米,八十五孔?梢韵胍,那是何等的壯觀,又是怎樣一種吳儂軟語般的雅致,似乎那橋孔里隨時可以流出不絕如縷的洞簫聲,是昆曲和蘇州評彈的韻味。它們都算得上是中國橋梁史上的杰作,也是歷代文人雅士們吟詠不衰的題材。像米南宮的“垂虹秋色滿東南”和姜白石的“小紅低唱我吹簫”都是人們所熟知的名句,同時熟知的還有那些風流放達的浪漫故事。其實對于大運河來說,塘路實實在在的功用是為了解決挽纖、驛運和航行中的風濤之險。所謂大美,從來都是人類在爭取生存權利的勞動中誕生的,人們在勞動中“依照美的規(guī)律來造型”(馬克思語),使自然人格化,也使人的目的——包括審美——對象化,從而最終實現(xiàn)了一種自由的形式。在我看來,這種“自由”乃是美的最高境界。江南的“白玉長堤路,臨河古戲臺,烏篷小畫船”歷來是大運河畔一道令人心醉神迷的風景,它們都是水鄉(xiāng)先民們生活中最尋常的創(chuàng)造和擁有,但它們卻無愧于美的經(jīng)典。 正是這如詩如夢的江南,孕育了如夢如詩的江南運河,現(xiàn)在,它落落大方地啟程了。 江南 江南是中國文人的夢境,更是這里的氣候、水土、植物和古代先民的生活藝術完美結合的詩篇,它使人們想到的是——水、月光和女人。 人們形容這里的女人,用得最多的一個詞是:水色,這自然是最精妙不過的了。其實又何止于形容女人,江南的一切,原都可以用水色來形容的。這里地濱大海,又加湖沼星羅,河港密布,一年四季的大部分日子里,空氣中總浮動著潮滋滋的水氣。很難想象,一個沒有水的江南會憔悴成什么樣子。詩人筆下關于江南的典型意象都是與水聯(lián)系在一起的,所謂“杏花春雨江南”和“小橋流水人家”自是不必說的;即使是“春風又綠江南岸”或“吹面不寒楊柳風”那樣的句子,雖然沒有說到煙水氣,但那和暢春風中的濕潤也是可以想見的。再看看晚唐詩人李涉的那首“暮雨瀟瀟江上春”,就連綠林豪客也在暮雨中變得那樣彬彬有禮。水之對于江南,不僅僅是一道清秀明麗的風景,更是一種具有本質意義的生命情調。 江南運河就在這情調中娉娉婷婷地流過,從杭州到鎮(zhèn)江,這段六百余里的航程雖然只占京杭大運河的六分之一,但是就美學風貌而言,卻是最具魅力的一段。杭州、嘉興、吳江、蘇州、無錫、常州、丹陽、鎮(zhèn)江,只要看看這一串名字,就可以令人想到吳越文化的天生麗質和那種近乎無助的嬌嬈。 這里的河面時窄時寬,大都呈示出天然河道未經(jīng)雕琢的形態(tài)。水是柔軟綿長的,一如江南人的性格,有一種婉約溫順的敘事風格。但水位卻很高,白亮亮地從遠方浸漫過來。航船走在水里,也走在平原上遠近的視線里。高高的船帆須得仰視,船上的居家生活亦歷歷在目;若是空載,你甚至可以看到船底上寄生的苔蘚和螺貝之類,還有舵板上部和下部深淺不同的色澤——那是由于水的浸泡程度不同形成的。水勢盈盈欲潑,所謂的河床便被擠壓成柔弱的兩條,似乎一不小心,那河水就會溢入兩岸的灌木叢、桑園或菜花中去。河坡是壁陡的,那是土質的造化。南方的粘土,可以燒制很好的青磚也可以燒制陶瓷的,太陽一曬硬邦得有如石頭;水一泡,又顯出一種固執(zhí)的韌性。因此,那河岸雖也見出嶙峋的模樣,卻在水的沖刷下經(jīng)年不坍。村前宅后,那洗衣淘米的石階也只有兩三級,村姑們坐在河岸上,可以映照自己姣好的面影,也可以調皮地用腳丫撩撥水花;若頭上戴的野花掉在水里,也是可以舒展身姿去拾取的。江南的水,天生具有一種親和的品格,總能給人以適時的舒心快意。 水邊最常見的是蘆葦,它們是大運河一路上的儀仗,亦是大運河風情的眉眼,如果問一聲“畫眉深淺入時無?”那實在稱得上是極富于創(chuàng)意的,或蒼黛,或蕭疏,或濃妝,或淡抹,把大運河的四時情態(tài)勾畫得很傳神。在大運河的生命中,沒有什么比蘆葦更忠貞地相伴始終了——不僅僅是江南運河,而是近四千里長河的全程。它那平民化的品格,原本就與大運河很投契的。但江南的蘆葦,卻又尤為有聲有色,那是源于它對季節(jié)變換的敏感,在波光云影下?lián)u曳生姿的表現(xiàn)力,以及執(zhí)著地契入生活底層的溫存。當然,在有的時候,它也不失浩大的氣勢,那是在運河與湖沼的交匯處,澎湃起好大一片蘆蕩。每年端午節(jié)的前幾天,孩子們便鉆進蘆蕩去剝蘆葉。剝蘆葉俗稱“打箬子”,雖說是“打”,卻并不輕狂肆虐,每根健壯的葦稈上只揀一張最嫩的,用心細細地剝下來。扎蘆葉用的是柔韌的菸草,他們固執(zhí)地認為,若用別的東西,便壞了蘆葉的嫩香。蘆蕩深邃而幽遠,天上地下全是望不透的綠色,人入其中,仿佛五臟六腑也被染綠了。打箬子的孩子如同一群小魚游進了無垠的大海,既為它的神奇而陶醉,又因它的幽深而恐怖。因此,他們先用蘆葉卷一支蘆號,長可尺許,屏起力氣吹一聲,其聲粗獷如老牛,二三里之內都聽得到。若有在滿眼綠色中辨不清歸途的,將蘆號一吹,四處便馬上響起接應的號聲,那聲音此落彼起,甚有氣勢,驚得蘆葦叢中的水鳥撲簌簌地飛去。蘆號傳到遠近的村舍里,家家便開始張羅包粽子了。“聞到粽子香,三歲小囡學蒔秧!币荒曛凶顬榉泵Φ募竟(jié)就在蘆葉和糯米的芳香中拉開了序幕,只要嗅一口那氣息,你就會知道江南的先民是多么懂得生活,那是一種善于把眼前的尋常物事和日日生計咀嚼出詩意,讓勞作和困厄消解在鄉(xiāng)土韻致中的大藝術。 待到秋風蕭瑟時,蘆花便紛紛揚揚地飄舞起來。于是,偶爾便可以看到腰肢豐滿的少婦在運河邊采擷蘆花,那舉止神態(tài),流溢著一種母性的柔靜。蘆花是預備給新生兒充填小枕頭的,蘆花枕松軟、溫存,它和孩子的乳名連在一起,也和童年的歌謠連在一起,它是水鄉(xiāng)兒女的第一個保姆,從小枕著它,編織著有如水波和月光一般軟軟的夢,長大了,走到哪里他也是一個江南人。 又過了些日子,冬的腳步便悄悄臨近了。落葉上又敷了一層清霜,被西北風趕得無處棲身,枯黃的野草有一種凄涼的色調,蘆葦也像莊稼一樣收割登場了。當它把挺拔的蘆稈交給農(nóng)家,變成烏篷船的頂篷、貧寒之家的柴門和籬笆墻之后,那曾飛舞出滿天秋色的蘆花也被和著稻草編成了御寒的蘆花靴。蘆花靴絕對是水鄉(xiāng)的產(chǎn)物,它那樸實得略顯拙笨的形象有點像水鄉(xiāng)的小船,又有點像居家的小屋,從中你可以體味到一種在憨厚節(jié)儉中蘊含的精致和想象力。如果一定要說這中間有什么隱秘性的話,那就是蘆葦把它堅韌的根系——關于溫情、質樸和創(chuàng)造的美麗——延伸到每位先民的腳下,讓他們在勞作和休憩中也體現(xiàn)出一種特有的審美情調。 除了富于浪漫色彩的蘆葦,和大運河忠貞不渝地一路同行的,還有纖道——它那裸露在烈日下或寒風中的瘦骨嶙峋的形象,還有纖夫那極具雕塑感的身影,都凸現(xiàn)著某種生命意味,令人想到人類意志力的堅韌和生活中永無盡頭的困厄與無奈。 江南運河的纖道又稱為塘路,那是人工修筑的河堤,傍著古運河迤邐而行。塘路最精彩的段落在于大運河穿越湖沼隘口時,纖道如長虹臥波,那種典雅與從容讓人總忍不住要多看幾眼的。若是晴和日子,長堤在水中的倒影儀態(tài)萬方,連同纖夫的身影都有點吳帶當風的味道。這種纖道一律是石塊砌成的,上面鋪著石板,雖是在清波碧水中款款而過,卻也時有起伏,連綴起一座座精巧的橋拱,于是那一溜長堤中便有了上坡和下坡,也有了幾許天然的巧趣。這固然是為了在下面讓出泄水的通道,恐怕也是為了讓纖夫們在單調的跋涉中不時有一種新鮮的視覺感受吧。修筑這纖道的都是最底層的勞動者,他們當中或許也有纖夫或其家人的,這種悲憫情懷不可能不滲入他們的審美意識。江南不少有名的古石橋,其實原先就是塘路的一部分,例如蘇州的寶帶橋和吳江的垂虹橋,前者長三百余米,五十三孔;后者長四百余米,八十五孔。可以想見,那是何等的壯觀,又是怎樣一種吳儂軟語般的雅致,似乎那橋孔里隨時可以流出不絕如縷的洞簫聲,是昆曲和蘇州評彈的韻味。它們都算得上是中國橋梁史上的杰作,也是歷代文人雅士們吟詠不衰的題材。像米南宮的“垂虹秋色滿東南”和姜白石的“小紅低唱我吹簫”都是人們所熟知的名句,同時熟知的還有那些風流放達的浪漫故事。其實對于大運河來說,塘路實實在在的功用是為了解決挽纖、驛運和航行中的風濤之險。所謂大美,從來都是人類在爭取生存權利的勞動中誕生的,人們在勞動中“依照美的規(guī)律來造型”(馬克思語),使自然人格化,也使人的目的——包括審美——對象化,從而最終實現(xiàn)了一種自由的形式。在我看來,這種“自由”乃是美的最高境界。江南的“白玉長堤路,臨河古戲臺,烏篷小畫船”歷來是大運河畔一道令人心醉神迷的風景,它們都是水鄉(xiāng)先民們生活中最尋常的創(chuàng)造和擁有,但它們卻無愧于美的經(jīng)典。 正是這如詩如夢的江南,孕育了如夢如詩的江南運河,現(xiàn)在,它落落大方地啟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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