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中所提及的全部電影制作者均不同程度地代表了日本的“異色(叛逆)電影制作者”。其中的一些導演,如深作欣二和佐藤純彌,以不事渲染的方式,創(chuàng)造了社會-經(jīng)濟的后臺故事(backstory)的豐富多彩圖景,以及對日本黑社會的殘酷、極端暴力性的考察而揭出其背后的的政治背景,從而重新定義了類型電影特別是黑幫電影。另外一些導演,例如工藤榮一和池廣一夫,則在主流制片廠還在推銷其自以為萬無一失的俗極而流和多愁善感的電影時,在時代劇的武士電影中開創(chuàng)了一種難得一見和現(xiàn)實主義的手法。岡本喜八則象鈴木清順一樣,為類型電影帶來了一股令人振奮的、冒天下之大不匙的生機勃勃的活力,并以一種極能掩人耳目的輕松勁兒,在尖刻的諷刺電影和悲劇現(xiàn)實義電影領(lǐng)域中收放自如。長谷部安春則是謙遜的動作電影的行家里手,除了喜歡以一種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勁頭制作蛋奶酥,更擅長于拍攝冷酷的犯罪影片。石井輝男則是獨立導演中的惟一一位異數(shù),他能夠通過巧妙地;尪谥破瑥S體制里拍片數(shù)十年,在此爭得自己的時間拍攝想拍的影片,雖然偶有失手的平庸陳腐之作,更多的是將他反傳統(tǒng)的感受和視覺上的鮮明特色融入他所做的任何影片當中。他同樣也是一個開拓者,將十九世紀的歌舞伎的色欲/怪誕傳統(tǒng)融會貫通為六七十年代一系列恐怖表演(Grand Guignol)式的電影中。鈴木清順是另一位在制片廠體制下拍片超過十年的獨立導演,不過對比起石井輝男,他基本上是個更強烈的對抗主義者,更不愿意和制片廠玩游戲。他全力投入于打開陳腐形式的信封,直至其被撕裂,而當這一切發(fā)生的時候,他被片廠領(lǐng)導炒了魷魚。從第三部影片開始,他的電影就是將陳腐的材料打磨到幾乎使人難以承認的令人稱奇的范例,他在所有矯飾的類型影片中表現(xiàn)出新穎和高度娛樂性的特質(zhì),它忠于觀眾對類型電影的期望,但同時對于類型又莫明其妙地進行了令人目炫神迷的解構(gòu)。筱田正浩是一樁可疑的個案,他是那種猛一看去非常具有藝術(shù)電影氣質(zhì)的導演,但根本上,他那虛無主義的、按照宇宙法則生存的存在主義的復(fù)雜世界觀最后占據(jù)了上風。事實也表明,在過去的二十年里,他一再被電影雜志的編輯和影評人、那些只關(guān)注“嚴肅的”日本電影作者以及一些本應(yīng)更了解他的人所視而不見。盡管他拍了很多非類型電影,然而在西方,他那非同尋常的類型片杰作如《獅子鬃毛上的眼淚》、《暗殺》、《異聞猿飛佐助》、《在盛開的櫻花樹下》和《魔鬼池塘》(Demon Pond),特別是《蒼白的花》卻并非廣為人知并獲得賞識。我猜想,人們或許會爭論若松孝二是不是另一樁疑案。乍看上去,若松孝二似乎更適宜居住于陰影重重、最好被描繪為日本地下電影的電影地下世界里,這個舞臺見證了更多的象慧星劃過天空一般的“異色(叛逆)”天才的出現(xiàn),從同為作家/導演的寺山修司到松本俊夫到足立正生和大和屋竺。不過毫無疑問,若松孝二是最為成功的一位導演,不僅在產(chǎn)量上――他拍了超過一百部電影――而且從影響來看也是如此。他制作的是被人貶低和鄙視的電影形式,從暴力的粉紅電影到“實錄”的系列殺手電影,他總是將令人吃驚、發(fā)自內(nèi)心地將社會的、心理的和政治的背景帶入幾乎所有影片中(至少,是我看過的他大部分影片中)。多年以來,他一直將那些備受爭議而讓人尊敬的導演如大島渚和深作欣二視為自己的朋友和同道,即便是對更為激進的藝術(shù)家如足立正生也是如此。 我也感到很有必要將“異色(叛逆)”類型電影黃金時代的至少兩位演員(一男一女)包含進本書。千葉真一和梶芽衣子本身雖然不是電影制作者,他們一旦成為明星,就在自己參與的所有電影中形塑出自身的明星氣質(zhì),他們通過自己在動作類型電影方面的不懈努力,而營造出自己的大于生命的超凡明星魅力。隨著其出演的影片在世界范圍內(nèi)俘獲越來越多的觀眾,他們的聲名也在不斷增長。
作者簡介: 一談起日本電影大師,我們想起的往往是黑澤明、小津安二郎或者溝口健二,或者加上新浪潮的大島渚和今村昌平,然而《日本異色電影大師》的作者克里斯?德斯賈汀會說,還不夠,還有更多的日本電影大師值得關(guān)注。 克里斯?德斯賈汀這本書的最大貢獻,是讓我們重新認識了一批日本的電影大師,重新認識到了日本的類型片、B級片這些以前人們會認為不登大雅之堂的電影在日本影史上的價值。這本書里所談到的十二位電影導演外加兩位演員,正是活躍于、并見證了日本電影第二個黃金時代由盛至衰的日本電影工作者。然而,他們與我們以往慣于談?wù)摰哪鞠禄萁椤⑿×终龢涞热说乐髁x者導演以及新浪潮導演不同,這是一些與眾不同的異色電影導演。所謂的“異色”定義,作者克里斯?德斯賈汀在書中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無須我在此贅述。在他的定義下,這本書所談的每一位導演及每一位演員,都或多或少具有某方面的特征,比如我們看到深作欣二和佐藤純彌以其“實錄”類型的黑幫片,掀開了日本戰(zhàn)后經(jīng)濟奇跡背后的暗面;工藤榮一和池廣一夫在武士電影中開出新風尚,在古裝的武士劇中偷渡當代的社會議題,從而令俗極而流的類型令人耳目一新;岡本喜八和鈴木清順才華橫溢,以一種“不破不立、破即立”的勁頭,玩弄類型電影于股掌之間,從而刷新了它。鈴木清順更是厲害,將類型片的陳腐俗套材料打磨成玲瓏剔透的新品種,而集“清順美學”之大成的《流浪三部曲》對王家衛(wèi)電影美學的影響,已毋庸我來諱言。長谷部安春是不折不扣的動作片行家里手,看畢他的黑幫片,我們對吳宇森風格的另一來源有了了解——順帶一提,吳宇森也是他的粉絲。除了鈴木清順,石井輝男可謂是最名副其實的“異色”電影大師,他以一種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藝術(shù)家的勁頭,創(chuàng)造出一種駭人而濃烈的色情/怪誕的風格,他的破格藝術(shù)冒險,恨之者欲其死,愛之者欲其仙,這在其杰作《江戶川亂步全集 怪談奇形人間》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說到新浪潮的筱田正浩,在美國人Audie Bock的名作《日本電影導演》中已經(jīng)有專章描述,不必多言;不過本書作者克里斯?德斯賈汀更看重的是筱田不那么藝術(shù)、更接近他定義的“異色”的地方,讓我們看到一個不一樣的筱田正浩;蚨嗷蛏伲緯髡咄ㄟ^對本書每一位導演的介紹和訪談,洗刷了此前人們加在他們身上的“污名”或“惡名”,而最讓我們對其完全改觀的,恐怕要數(shù)本書中談到的若松孝二。在作者的描述和訪談下,若松孝二變成了戈達爾式的獨立、前衛(wèi)電影藝術(shù)家,“他總是令人吃驚地、直覺地和毫不妥協(xié)地將社會的、心理的和政治的背景帶入到他拍的幾乎全部影片”。至于三池崇史和黑澤清的價值,影迷已經(jīng)相當熟悉,不用我來多說?梢哉f,德斯賈汀為我們呈現(xiàn)了許多個為人忽略的電影天才,他引導我們對這些奇才導演做出更多的研究。至于片中代表性的兩位在“異色電影”中大放異彩的男女明星,在作者的眼里,則上升到了“作者演員”的高度,而這,可能也只有日本類型電影的影癡才敢直言不諱自己對他們的欣賞。而熟悉日本類型片、B級片的影迷,則肯定能發(fā)出會心的微笑。 在一本主要談電影導演的書,加入談明星的章節(jié),是這本書的特色,也正是作為影癡而不是作為專家的作者最有意思的地方。正是作為影癡而不是影史專家,他就可以不那么高頭講章,而可以直言無忌。而且作為影癡,他在和導演和明星做訪談時,便不只有嚴肅的討論,也有知根知底的熟悉,和隨時岔開一筆的閑談神采。而本書的訪談,比起作者對導演和明星的正式介紹文字來,可以說是本書最值得稱道的地方。正是作為影癡而不是電影專家的身份,他才可以讓被訪者侃侃而談、直言無忌?梢哉f,讀本書的每一篇訪談都是一大享受,透過訪談,我們不僅了解了導演的作品風格的形成、日本電影工業(yè)的種種現(xiàn)狀等大哉問題,也可以看到導演對自己的趣味、美學的觀點,當然還有他最坦蕩的心里話。在此一點上,作為譯者的我,最為欣賞他對深作欣二、若松孝二的訪談,那種“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淋漓快意,那種動人的影史傳奇,都在訪談中暴露無遺。讀完這兩篇訪談,你對這兩位導演,會有一種完全改觀的感覺。其他導演的訪談,同樣如此;旧希g訪談是譯者最為快樂和興奮的時光。 《日本異色電影大師》打開了我們對日本電影關(guān)注的另一扇門,即關(guān)注日本電影不那么主流一面的一扇門,只有對主流和非主流的日本電影都有了了解,我們才可以說是對日本電影多了一些了解。而說起非主流對主流的影響,只要看看鈴木清順的美學對王家衛(wèi)的影響,以及深作欣二和長谷部安春對吳宇森的影響,便知端的。所以讀這本書的時候,請不要帶著讀學術(shù)文章的嚴肅的勁頭,而要帶著影迷的放松姿態(tài)來讀,你會得到更大的閱讀興趣。這本書即便不能顛覆你對日本電影的某些看法,至少也能打開你的眼界,刷新你對日本電影的認識。 翻譯本書是一個非常愉快的過程,也是一段痛苦的過程,因為書中涉及的導演和明星,此前在中文世界并無多少關(guān)于他們的資料可供參考,而書中談及的許多導演作品都無緣得見,更加重了翻譯的難度。因此,本書是在一種苦樂參半的氣氛中完成翻譯的。在此過程中,得到了很多人的幫助,需要在此提一下:感謝張曉輝編輯,敢于將這本書的翻譯任務(wù)交給我這個此前從未正式翻譯過書的人;感謝“不一定驢驢”這位網(wǎng)上的日本電影專家,向出版社推薦了我擔任翻譯;感謝楊洋小姐和李玲小姐細心努力的編輯工作,為我指正了書中的很多錯誤。特別要感謝遠在日本的朋友吳菲,為我翻譯了本書涉及導演和明星的作品名。當然,還要感謝網(wǎng)上的許多熱心人,這里就不一一指出名字了。 由于上面所提及的種種困難,本書翻譯上的錯誤之處肯定不少,期望讀者的你積極挑刺和指正。當然,作為譯者,也要說一句,他最大的快樂在于讀者讀完書后,多多少少能有一些收獲。期待本書能帶給你一些“異色”的閱讀樂趣。 連城 2008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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