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傳言,時家大公主妖嬈美艷神秘莫測,可蔣魏承見到的時序——白大褂加黑框鏡,不修邊幅,實驗室“民工”。江湖還傳言,蔣氏總裁高冷矜貴,挨個邊就凍三年。挨過邊的時序腹誹:這個男人火熱起來,她根本招架不住。三個月前,時序為了拒絕和蔣魏承聯(lián)姻絞盡腦汁,恨不得立馬鉆進還在研究中的醫(yī)療艙里,開啟深度睡眠。三個月后,時序為了讓蔣魏承娶她,恨不得把自己綁個蝴蝶結(jié)送到他面前。后來時序大仇得報,準備“跑路”,卻被蔣魏承堵在研究室:“‘用’完我就丟?”被抱回蔣氏莊園的時序如何也想不明白:當年是哪來的傳言說蔣魏承高冷矜貴,清心寡欲? 第一章 她可不是什么“灰姑娘” 早春寒意還濃,時序從VIP通道走出來的時候,就覺得自己今天的機場私服玩“下半身失蹤”,是本年度最大的失誤。 戴上做作的墨鏡之后,時序挑著顯眼的位置,走得十分高調(diào)。 主動引起注意以后,她對周圍隱藏的鏡頭佯裝未覺,右手扶著墨鏡往下一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而后非常不刻意地,給了最近的鏡頭一個撩人的目光。 形式化的一套動作做完,她邁著大步出了大廳。 一輛黑色商務(wù)車顯然已經(jīng)等了她很久,時序拎著箱子上車關(guān)門,開箱取出毯子,一氣呵成。嚴嚴實實把凍僵了的腿蓋好后,她拍了拍駕駛座的靠背,說:“開莊了開莊了,押一押明天的標題黨會取什么標題出來。” 身家上億但淪為“車夫”的趙恬恬發(fā)動車子,想都不想張口就道:“時家大公主現(xiàn)身機場,大玩下半身失蹤! 時序不敢茍同,撇撇嘴,感慨:“我實在是太善良了,為了給媒體貢獻噱頭,這個月機票花了五位數(shù),現(xiàn)在連大腿都要外露了! 趙恬恬從后視鏡睨她,眼里寫滿了‘聽你扯淡’。時序拿著時家的贊助費,一個月跑了三個地方,見了六七位學術(shù)界大佬,大概也只有她能把公費出游說得這么悲慘。 沒多久,時序的電話響了起來,她看了眼屏幕,意味深長地舔了舔牙尖,接通。 電話那頭依舊是命令式的口吻:“明天晚上七點,瀾灣大酒店的私人舞會,你妹妹會和你一起去! 說完即掛斷,可以,這很有時家的風格。 時序把手機隨便一丟,揉了揉在兒童座椅上始終安靜坐著的小男孩的小腦袋,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冬哥,這老太太像不像你昨晚睡前故事里的老巫婆,就知道欺負你姐姐我! 意料之中的沒有回復,時序也不勉強。 在趙恬恬拉起手剎等紅燈的間隙,時序利用身材優(yōu)勢從后排移到了副駕駛座,她紈绔般地勾了勾趙恬恬的下巴,調(diào)戲她:“小情人兒,想沒想大爺我啊?” 趙恬恬笑著搖搖頭,回她:“你到底是被時家給逼瘋了! 回應(yīng)趙恬恬的,是一聲余味綿長的嘆氣:“你說,人和人怎么就這么不一樣?同是家族次子家的孩子,你年紀輕輕就掌握趙家命脈,我一把年紀還要為了時家博眼球、拉關(guān)注! 許久未見,趙恬恬懟人功底依舊在線,她糾正時序:“雖然在學歷上,我和你相差五年,但很不幸的告訴你,我們是同齡人。不過,你是真的慘,要不從明天開始你沐浴吃齋,每天早上燒三炷香,祈禱我?guī)еw氏發(fā)揚光大,把時家買下來送給你。” 時序沉默片刻,難得實誠:“倒也……沒有什么希望! 這話不假,華人商圈的三大神話,蔣家、時家、季家。三家三足鼎立平分秋色,哪一家拎出來,都可以吊打一片。 更何況,這其中根基最深最久的,就是時家。 在時序太爺爺那一代,時家就已經(jīng)在制造業(yè)頂天立地,后來經(jīng)由時序的爺爺發(fā)揚光大,實在算起來,時序是個名副其實的富四代。 不過她這個富四代,不太受待見。早在她呱呱墜地的時候,祖母的一句“長幼有序”給了時序名字,也釘死了她在時家的地位。她是時家的第一個孫輩沒有錯,可惜不是長子家的。于是乎,連帶著時序的父母,從她出生那天開始,就被四處發(fā)配。 很多時候時序都覺得,她奶奶的心可能是歪的,不然怎么就對沒本事也沒良心的長子那么寵,明明做過親子鑒定,兩個兒子都是她生的。 領(lǐng)跑幾十年的時家如今在三家里越發(fā)式微,不知道老太太會不會后悔當初選錯了繼承人。時序咂咂嘴,想來老太太肯定是不會后悔的吧,畢竟她金口玉言‘長幼有序’,搞得跟后代是要繼承皇位似的。 安穩(wěn)地把時序送到酒店,趙恬恬對了對表:“我一會兒得去個簽約儀式,明天約你啊。瀾灣那邊的消息晚點讓助理發(fā)你郵箱,在我的地盤上,你盡管豪橫! 摯友難得,時序感激地沖她笑笑。目送趙恬恬的車開走,時序單手抱著時冬冬,邊走邊絮絮念:“冬哥啊,姐姐覺得你以后還是要多吃飯,都是七歲的小朋友了,抱起來輕飄飄的,你以后長不高難找女朋友哦! 酒店的經(jīng)理打時序一進門,目光就鎖定在她身上,心道是哪個豪門辣媽。直到時序摘了墨鏡,經(jīng)理才諂媚地湊上前來。 “原來是時小姐,您的房間已經(jīng)準備好了,我現(xiàn)在就帶您上去! 又到了時序發(fā)揮的時候,她端起架子,高冷道:“你們酒店,我一年也就住個十幾次。半個小時后,送食物上來吧! 說完時序就要走,經(jīng)理抱歉地攔住時序:“時小姐,實在不好意思,您在我們酒店留的商務(wù)套房時董已經(jīng)替您升級成了總統(tǒng)套房! 時序眼中閃過片刻懷疑,事出反常必有妖,摳門了幾十年的伯父居然主動給她升了套房,無事獻殷勤,看來又打算算計她了。 但她如果不享受也虧,時序欣然接受了安排,在經(jīng)理的帶領(lǐng)下,直達酒店最高層。 又寬又長的頂層走廊,左右各有兩扇復古大門。時序眼尖地看見了對面門把手旁的大滾珠露出金色一面,就知道里頭已經(jīng)住了人。 雖然大門離得遠,但時序看了內(nèi)里格局,其實臥室與臥室之間,只有一墻之隔。時冬冬在陌生的環(huán)境里,到了晚上就很容易歇斯底里。 時序斟酌片刻,牽著時冬冬的手,走到對面摁了門鈴。 突兀的門鈴聲擾亂室內(nèi)清靜,正蹙眉看文件的男人眉頭皺得更緊。一旁候著的助理林郃登時繃緊神經(jīng),連忙走到了大門前,用可視屏觀察到訪者。 看著門外的墨鏡女子,以及身邊的兒童,林郃的唇形變成了一個小“O”,敏感的職業(yè)習慣令他不敢貿(mào)然開門。 “老板,門外是位女士和一個小男孩……” 男人聞言,一個多余的表情都沒有給。 門鈴還在有節(jié)奏地響著,男人手頭的文件剛剛翻頁,接著林郃聽到他意簡言賅的指示:“聯(lián)系安保! 兩分鐘后,被保安和酒店經(jīng)理客客氣氣請回房間的時序,后知后覺地無語起來。 好歹她也是傳言中時家那位高貴冷艷的大公主,這么被當眾下面子倒是頭一遭。萬一今天這一個人嘴不嚴,將這件事情傳了出去,只怕她立了多年的人設(shè)會崩。 時序的聲音有些冷:“替我向?qū)﹂T傳個話,后果自負! 大門合上,酒店經(jīng)理站在過道很是為難,同行的下屬詢問接下來怎么辦,經(jīng)理滿臉滄桑地搖了搖頭,左右房間各指了指,小聲道:“神仙打架,路人遭殃。這兩位,咱們都惹不起,當沒發(fā)生過吧! 這個小插曲也只是讓時序不適了片刻,她轉(zhuǎn)念一想,對面的人有錢嘛,狂一點也正常。她好心上門提醒,不領(lǐng)情就算了。 時序拿出了隨身攜帶的拼圖,放在時冬冬面前,一直以來仿佛隱形人一般的時冬冬這才稍微有了關(guān)注度,坐在時序身邊,搗騰起拼圖來。 時序看他這樣,嘴角牽起一抹有些欣慰又有點苦澀的笑容。 接著,她打開了電腦,等待視頻彈出。 “Doctor.Xu,已經(jīng)給您安排好了和米歇爾教授的會面,時間地點已經(jīng)發(fā)送到您郵箱了! 時序此時對著電腦,同方才判若兩人,笑得十分親和:“辛苦你了。二段實驗開始的時候我可能趕不回去,到時候由我?guī)熜种鞒。?br/> 交代完工作,時序打開了趙恬恬助理發(fā)來的郵件。 看完前因后果和出席名單,她恍然大悟。原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場面,實際上,就是個變相集體相親宴。在時家代表隊里呢,她時序明天的角色是綠葉。 入夜后,時冬冬果然如時序預(yù)料地那般,表現(xiàn)出了對陌生環(huán)境的不適。他歇斯底里的時候,時序總是無可奈何,只得抱著他哄著,任由他把自己的肩膀咬得血跡斑斑。 “冬哥,不怕啊,姐姐在這里有什么好害怕的,我會保護你的呀! 時序不斷重復著話語,手撫摸著時冬冬瘦弱的后背,不停安撫他。奈何時冬冬的情緒依舊狂躁,尖叫聲一波一波的傳向隔壁。 林郃不放心地敲了敲老板臥室的門,隨后本該早早休息的男人黑著臉走了出來。不用他開口,林郃已經(jīng)自覺地撥通了酒店電話。 酒店經(jīng)理覺得自己今天和這兩位八字不合,男人的氣場令他有些窒息,可一想到時家大小姐生氣時候的樣子,他也沒膽子去撞槍口。 經(jīng)理正是左右為難的時候,林郃解了圍:“我和您一起過去看看吧。” 時序戴著口罩打開門,看見的就是四個保安外加經(jīng)理的苦瓜臉。 在后面的林郃走上前來,看著眼前女子抱著孩子安撫,肩膀還被小孩死死咬住,流著血的樣子,頓時有些語結(jié)。 他猶疑片刻,開了口:“小姐您好,您家小朋友的動靜有些大,影響到我老板休息了! 被時冬冬咬著的地方很疼,但時序仿佛習慣了,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她語調(diào)沒什么波瀾,端著的是林郃并不陌生的架子:“我弟弟對陌生環(huán)境不適應(yīng),不好意思。我替你們換個套房,費用由我承擔! 經(jīng)理一口氣差點抽過去,頂級總統(tǒng)套就兩間,借他一個膽子,他也不敢開口讓對面那位換到低一檔的套房里去! 經(jīng)理陪著小心開口:“時小姐,蔣先生是我們的超級貴賓,可能換套房不太合適! 有這么大排面的蔣先生,時序知道的只有一位,就是蔣氏如今的當家人——蔣魏承。 短短十個小時內(nèi)投訴了自己兩次,是他的話,就不稀奇了。 時序沒心思再和門前這幾個人墨跡,因為他們的到來,時冬冬顯然更加不適,再咬下去自己肩膀上這塊肉就該沒了。 “那你們看著辦吧,還有,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還有其他人知道。” 大力合上門之后,時序趕忙把時冬冬抱到了通風的露臺。玻璃圍欄讓四周景象一覽無余,時序不間斷地安撫著時冬冬,也不知道她的話到底會不會被他聽進去。 如果時冬冬是個健康的小朋友的話,現(xiàn)在應(yīng)該會和她一起扒著圍欄,欣賞這座城市的美麗夜景,然后對她說:“姐姐,你看對面的燈,真好看啊! 想到這里,時序默默把時冬冬抱得更緊。 林郃回到套房內(nèi),對剛剛的視覺沖擊還有些震驚。蔣魏承裹著浴袍坐在沙發(fā)上,手邊什么東西都沒有,顯然是在等林郃回話。 “老板,隔壁住的是時家小姐和她弟弟! 蔣魏承并不關(guān)心是誰,只是反問:“她虐童?” 林郃連忙解釋:“不是不是,時小姐的弟弟好像不太健康,剛剛見到時小姐的時候,她的肩膀被弟弟咬得都是血,但是她一直在安撫。下午敲門的,好像也是時小姐。” 蔣魏承沒再說話,隔壁安靜下來,他也就頭也不回地進了臥室。 林郃看著他仿佛自帶寒氣的背影,唏噓地搖了搖頭。自從蔣氏莊園空了以后,老板好像就越來越冷漠,哪怕現(xiàn)在自己算是他最親近的人,也只能感受到他散發(fā)出的冷意了。 趙恬恬聽完時序昨天被投訴的經(jīng)歷之后,笑了足足三分鐘。 “就沖你在這個圈子里傳言,敢這樣得罪你的,只有蔣魏承一人,請問當事人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啊?” 時序表面笑嘻嘻地點了點頭:“謝謝邀請,當事人只有人設(shè),沒有資本和大佬計較,敢怒不敢言! 趙恬恬完全贊同,玩笑著給她出餿主意:“聽說今晚蔣魏承也會出席,要不要我暗下黑手讓他出糗,替你報仇?” 時序覺得姐妹的快樂果然都建立在姐妹的痛苦上,她犀利回道:“我也聽說蔣氏剛剛投資了趙氏兩年來最大的一個項目! 趙恬恬假笑,很鄭重地拍了拍時序的肩膀:“為了討我方金主爸爸歡心,姐妹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被拍中傷口的時序小臉煞白,察覺到不對,趙恬恬上手扒了扒她的衣領(lǐng)。 肩膀上深深的小牙印,周圍多浮腫起來。 看著旁邊沉浸在拼圖中的時冬冬,趙恬恬心疼地開口:“冬哥啊,以后也對你姐姐好一點,她十八歲拉扯你到現(xiàn)在,多難啊。” ‘十八’對于時序而言,是個很敏感的詞匯,每每提及,氣氛總能在瞬間沉寂下來。 時序其實不大喜歡這樣,被某種情緒長時間困住,會讓人變得狹隘。 她只當一切都很正常地起身,把稍早一點送來的一掛禮服推了出來:“幫我參考參考,晚上穿什么?” 趙恬恬反應(yīng)激烈:“你那摳門的伯伯舍得給你這一排高定禮服?你地位升級了?” 時序手指在禮服上徘徊:“送來的時候,我說我現(xiàn)在不想挑,先放著,她們就留下衣服,人走了! “你照單全收,我倒是也有點意外! 時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們拿捏我不假,現(xiàn)階段我對他們很有用也是真的,不花自己錢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我猜事后你又遭受了摳門伯伯的電話攻擊! 時序搖了搖手指:“繼續(xù)意外吧,他沒有! 趙恬恬打起精神來,替她分析:“照你家里那德行,看來,又憋了什么招在等你! 這一點時序很認同,她舔了舔嘴唇,總結(jié):“不妙啊! 謹慎的模樣只是一閃而過,然后時序又說:“這不重要,我覺得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預(yù)約一個美容,三小時后我約了最貴的造型師上門! 趙恬恬拍拍大腿站起來:“走,造作!” 趙家的菲傭阿茹接走了時冬冬,若說這世界上還有時冬冬除了時序以外能夠接受的人,那就只有阿茹了。 阿茹原本是時序母親請的菲傭,和時序一家一起生活了好幾年。時冬冬剛出生的一百多天里,一直是阿茹在照顧她。 那場意外后,時序帶著阿茹和冬冬回到時家,后來時家容不下阿茹,趙恬恬幫時序的忙,請了阿茹過去。 兩人打扮完,天邊已經(jīng)滿是霞光。 鏡子里的人眼睛好像會說話,眼波流轉(zhuǎn)間俱是風情,處處細致的妝容就好像是化妝師描繪出的一副無瑕的畫,斜肩禮裙是不張揚的煙灰色,右邊大腿處開了叉,走動間長腿若隱若現(xiàn)。 時序經(jīng)常是這樣的裝束,本該習以為常,但今天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她總覺得礙眼。 挑挑揀揀,她找到一個同色系的帶網(wǎng)禮帽別在頭頂,下垂的硬質(zhì)網(wǎng)狀裝飾擋住了明眸,也擋住了大半張臉。 她這才覺得自己順眼了一些。 時家的車一早就在酒店樓下等,時序下樓看見車標,哂笑。 在做樣子這方面,時家倒是從來周到。 趙恬恬搭時序的車一起赴宴,按照安排,她們乘坐的這輛車最后會在瀾灣酒店的主干道前,和時家另一輛車匯合。 時序并不大想見到時玥,倒不是因為時玥總愛找她的不自在。確切說,時序?qū)r玥的情感是恨其不爭。 時家人處處出彩的基因好像從時序大伯那里就沒有被遺傳到,時玥成年四年,時序也已經(jīng)額外地幫她多撐了四年的場子。四年里,時序被迫帶著時玥出席了無數(shù)個場合,可時玥除了一開始有點水花以后再也吸引不到外界的關(guān)注度了。 盡管時序覺得,時家好歹也是商業(yè)巨戶,需要靠她們這一代頻繁在社交場合刷臉博關(guān)注維持表面榮光,實在是很遜的一件事情。 時玥的車停在時序前面,時序下了車同趙恬恬一齊往前走,路過時玥車子的時候,她略停了停。 時玥搖下車窗,比她演戲時候還拿架子:“我不會和你一起進去的! 時序笑顏反擊:“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理解! 時玥氣得想罵人,奈何時序早已走遠。 時序自詡是個欺軟怕硬的主,不大有本事和時家長輩正面對抗,但是捏捏時玥這個軟柿子還是手到擒來,反正時玥看起來總是不太聰明的樣子。 不過不太聰明的時玥今天倒是做了一件刷新時序認知的事情,她是挽著季家外孫女季婷的手進宴會廳的。 季婷是季家孫輩中唯一的女孩,打小就是在糖罐子里泡大的,從沒離開過象牙塔,卻是個十分聰明的小丫頭。 時玥和季婷一起出場,確實會被很多人看見。然后兩廂一對比,時序覺得今天自己不需要發(fā)揮了,綠葉再怎么襯托,也襯托不出另一片綠葉的美來。 她樂得清閑,趙恬恬借機去攀談結(jié)交后,時序選了杯養(yǎng)生的橙子汁,十分符合人設(shè)地坐在不偏僻也不顯眼的地方,睥睨眾生。 打時序露面起,不動聲色觀察她的人就很多。 人們對她不可謂不好奇,大場面都有她的身影,可真正能讓她搭理的人,少之又少。 一開始,大家都傳她不學無術(shù),因為在可見的花邊新聞里,她不是在出游就是在出游的路上。關(guān)于她的才華、職業(yè)沒有任何風聲,她就像是時家嬌養(yǎng)的富貴花,只要享受就好。 但從她在這類場合露面以后,大家又覺得,這朵富貴花并不像他們主觀里想的那樣嬌柔。她是美麗的,也是帶刺的。 妖嬈美艷也神秘莫測,很難不引起注意。 在用滿含興味的笑意趕走第三個搭訕者后,時序決定起身走走。 剛繞過門廊,她就聽見了自己的八卦。 “據(jù)說她在十八歲時父母死了以后才被接回時家,還抱著個嬰兒。后來時家說那是第四個孫輩,但是,誰知道是不是她的孩子呢。” 緊接著就是不懷好意的笑聲。 時序沒有遲疑,非常高調(diào)地走到人面前。 她盯著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女生,像是審視般打量,隨后搖了搖頭:“這么漂亮的嘴巴,卻不會說好聽的話呢。小姐想必親身經(jīng)歷豐富,才能編出這樣的故事! 時序說完,留給那人一個難以捉摸笑,隨后干干脆脆地走了。 她想,自己可能終于是忍不了了,所以打從這套禮服縛身開始,就一直惡心到現(xiàn)在。 看來自己該找個時候攤牌,和時家劃清界限了。 一樓空氣混濁,時序沒有了想繼續(xù)待下去的興致,進來時她留意到二樓有個不小的露臺,上去透透氣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時序經(jīng)過走廊的時候,無意中聽到未關(guān)緊的門內(nèi)傳出談話:“智能醫(yī)療這一塊,想要搶占市場,贏面在速度上。季家是靠醫(yī)療發(fā)家的,時家在制造業(yè)獨樹一幟,論專業(yè)性,我們的短板……” 高跟鞋撞擊地板的聲音過于有存在感,房間內(nèi)的聲音戛然而止,有人開門出來,時序一眼認出,是宴會主人剛歸國的兒子。 她搶在他開口前先說道:“抱歉,請問二樓的露臺對外開放嗎?” 那人尚且不知時序是誰,笑著解釋:“露臺得從前面的走廊過去,小姐你走錯了! 時序笑了笑,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轉(zhuǎn)身便走了。在室內(nèi)的蔣魏承走了出來,一眼便看見前面人斜肩帶跑位后,肩膀上露出的牙印。 時序走過的地方落下個閃閃發(fā)光的東西,蔣魏承身邊的公子哥俯身撿了起來,是個晶亮的鉆石耳墜。 他遞給蔣魏承,笑問:“像不像是舞會上,灰姑娘落下的定情信物! 蔣魏承接下,在指尖把玩,高深莫測的眸子里不知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罕見接話:“她,可不是什么灰姑娘! 一場宴會結(jié)束,時序扶著七分醉的趙恬恬,思忖著要不要把這個人丟下呢? 趙恬恬拍著時序的背,邀功道:“你得去機場接我十次,才能還清我為了幫你打探消息,喝了這么多酒的恩情。” 時序挑了挑眉,靜聞其詳。 趙家的車里,趙恬恬不太注意形象地打了個嗝兒,然后說:“猜猜我聽到了什么,被你說只掉頭發(fā)不長腦子的你伯父,這回還挺有腦子的。就你一直在研究的人工智能醫(yī)療,有風聲說,蔣家和季家準備下手了。你伯父想分一杯羹,但是又斗不過蔣魏承和季許,打算來一招曲線救國! 這一點撥,時序有點明白了,怪不得時玥討好季婷。 時序問:“時仲明打算讓時玥和季許聯(lián)姻?” 趙恬恬一臉看好戲的笑:“答對一半,他還打算,讓你和蔣魏承配對! 時序遞給趙恬恬的礦泉水沒拿穩(wěn),灑了不少在趙恬恬裙子上。 冷冰冰的水讓趙恬恬清醒了一點,她坐正身子,繼續(xù)道:“季家研發(fā),時家制造,蔣家銷售,你們?nèi)乙粭l龍,基本上可以壟斷這個行業(yè)的百分之八十! 時序聽明白了,研發(fā)與銷售,一個掌握技術(shù),一個掌握市場,難以替代。但是制造方,卻不是唯一的。時仲明是怕蔣魏承和季許這兩個年輕人不帶他玩,想出了這么個主意摻一腳。 時序給出結(jié)論:“中間商賺差價。不過蔣魏承和季許也不傻,怕是早就看穿了時仲明的套路,肯定不會乖乖被牽著走! 聽完時序的分析,趙恬恬賞了她一個‘你太天真’的白眼:“季許你我都熟,外人都道他做生意無懈可擊,但游戲人間,他說第一,誰敢說第二?他不渣嗎?” 時序贊同地點點頭:“渣,明明白白的渣! 若說門當戶對的話,時家和季家,是絕對無可詬病的。再說樣貌,時玥雖然討嫌,但完全繼承了她母親的美貌,是絕對好看的。 時玥長在季許的審美上,保不齊季許真能看上她。 時序心里憋了氣,但面上還在自侃:“看來只有我能打碎時仲明‘賺差價’的美夢啊! 另一邊,回到酒店的蔣魏承看向已經(jīng)無人居住的對面套房,略微頓了頓步伐。 稍早前收到了時家發(fā)來消息的林郃也心情復雜,多么精彩的一出好戲,連他這樣閱人無數(shù)的小助理,都險些被蒙了過去。 先是住在同一層,一天內(nèi)發(fā)生兩次交集,這誰想得到,時家董事長打得居然是讓自家老板和時家大小姐配對的算盤。 這故事開始得也太別具一格、太標新立異了。帶著患有自閉癥的弟弟住進陌生的房間,先是上門套近乎未果,后發(fā)生意料之中的狀況受傷博可憐。 好在自家老板的脾氣冷淡,連個面都沒露過。 林郃在心里為蔣魏承豎起大拇指:老板,你很穩(wěn)! 林郃走神的當口,蔣魏承開了口:“時家有動靜了?” “早前和我預(yù)約您的時間,說是時家大小姐約您共進晚餐,時間由您決定。” 蔣魏承摸到口袋里質(zhì)地堅硬的鉆石耳墜,隨手拋進了一旁的垃圾桶里,答復他:“下周三晚上,在西城,我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時序被不容拒絕地請回時家時,心情極度不好。 走進時家大門,就有了三堂會審的味兒。祖母杜云英、伯父時仲明還有時玥的母親周曼一人一個位置坐著,不約而同地看著時序。 時序環(huán)著手很隨意地靠在杜云英極其寶貝的古董立鐘邊,大有他們不說話,她也不開口的架勢。 時仲明這兩年明顯感覺到自己這個侄女越來越不好控制,不,實際上是他從沒有真正控制成功過。 七年前,與其說是他們掌控她,倒不如說是她同他們做了個交易。好在她從不過問生意的事情,但或許是她偶爾散發(fā)出來的氣場與父親和弟弟過于相似,讓時仲明總是有些不放心。 時玥的母親周曼看氣氛僵持,為了大局打了個圓場:“時序好久沒回來了,先來吃點水果,你奶奶和你伯父總念叨你! “看來奶奶和伯父最近過得太順心,不怕我添堵! 時序說完,好整以暇地觀察全場的表情。 沉不住氣的杜云英女士臉黑了,不過端著長輩的架子,還在醞釀情緒。 時仲明倒是比以前進步了不少,還能呵呵一笑:“時序啊,你這孩子越來越不會說話了,你回來怎么能是添堵呢?這次叫你回來啊,也是關(guān)于你的事情,你也這么大了,伯父伯母得為你考慮好未來不是。你這樣一直一個人,可不行啊! 時序應(yīng)他,說的卻是完全不相干的另一件事:“米歇爾教授最近剛好在這邊,聽說他前些日子關(guān)于自閉癥兒童的治療研究,取得了突破性進展。不過米歇爾教授并不好請,好像有一次是誰來著,八位數(shù)的傭金,都沒能把人請到! 時仲明聽到錢就皺起了眉頭,和妻子對視交流了一下眼神,他很快笑著說:“我時家的孩子,不需要擔心資金問題,待會兒讓你伯母轉(zhuǎn)你卡上! 敲竹杠的目的達成,時序也就不想多待了。 她看向時仲明:“時間、地點記得發(fā)我! 時序回到西城,稍作休整就回到了實驗室。 外界傳言她不學無術(shù),實在是很沒見識。事實上她直博畢業(yè),虛榮一點地講,她是個有點值錢的科學家。 時家自然是會盯著她的,不過后來看她無心商業(yè),去搞科研,也就放下了心來。反正是沒人相信時序有本事研究出個子丑寅卯來,也就慢慢松懈了些許。 時序現(xiàn)在就職于一家私人設(shè)立的人工智能醫(yī)學研究中心,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運,實際上更像是研究中心借給她一個研究室,供她專心搞科研。 她也不好意思占便宜,索性把從時仲明那邊坑來的錢投入了大半進去,成為了中心的小股權(quán)合伙人。 時序著急忙慌趕回研究室,是因為她從博一開始就在研究的人工智能醫(yī)療艙到了二段實驗階段。 盡管有能力甩她三條街的師兄盯著,但她心中始終希望自己全程參與。 她研究的方向很狹窄,準確點來說,其實這是她針對時冬冬一個人的研究。 在時冬冬還很小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被確診中度自閉癥。雖然不是最嚴重的,但是也不容樂觀。情況可能隨著時間的變化更嚴重,早期的治療就尤為重要。 但那個時候,時序高估了祖母心中的親情。仿佛時冬冬是個生病了,只要不影響生命就沒什么關(guān)系的孩子。 浪費了一整年黃金期,知悉真相的時序在差點把時家點著以后,才把冬冬接到了自己身邊。 那之后就是長時間的磨合與熟悉,為了讓時冬冬依賴和接受自己,時序耗費了極大心力。 她發(fā)現(xiàn)冬冬睡覺的時候喜歡讓自己處在相對封閉的空間之中。于是時序有針對性地開始進行醫(yī)療艙的研究。 她把人工智能與醫(yī)療艙相結(jié)合,醫(yī)療艙的基底部分,以基礎(chǔ)物理干預(yù)為主,人工智能方面,以心理引導為主。 通過給人工智能設(shè)定程序,針對自閉癥患兒階段性的表現(xiàn)與特征,有針對性地輔助疏導,并且隨時記錄患兒潛意識狀態(tài)的行為與習慣。作為輔助性治療工具,時序推算了可行性,有理論支持,卻依舊沒有什么底氣。 她知道自己的心理,不確定這是不是一個可以成功的研究,但是多做一點,好像心里對她疏忽了冬冬的愧疚就能少一點。 時序晝夜顛倒地在實驗室里測試了上百次,短短幾天就從精致的她變成了粗糙的她。 得以松了一小口氣,時序只想睡死過去。熟料時間趕巧,到了傳說中她約蔣魏承吃飯的日子。 很無奈很不想再撐場子的時候,時序給自己定了個小目標。 等研究成功,她就和時家攤牌,老死不相往來的那種。 如今距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時序決定和蔣魏承打開天窗說亮話,要是能賣他一個人情,自己穩(wěn)賺不虧。 時序時間緊張,等她從實驗室到約定的地點時,已經(jīng)遲到了一刻鐘。 蔣魏承的臉色不大好,沒有什么表情,但不妨礙他渾身上下散發(fā)冷氣。時序從看到他開始就很感慨,多好看的一張臉,可惜主人是面癱。 時序中途走神,想起了聽別人說的一件事——蔣魏承以前充其量只能算是南極的冰山,自從他訂婚又被退婚以后,就變成了木衛(wèi)二歐羅巴上的冰山,沒有最冷只有更冷。 時序雖然不認識蔣魏承的前未婚妻,但她好像理解了他被退婚的理由。 在時序觀察蔣魏承的時候,蔣魏承也在觀察她。在此之前,他只在那次晚宴上看過時序的背影。用詞來形容,大概就是搖曳生姿,多彩妖嬈。 但今天……蔣魏承蹙眉看著她都算不上整齊的頭發(fā),碩大的黑眼圈被黑框眼鏡擋住,白大褂上甚至還有些許不明污漬。 怎么看,都和傳言里那個妖嬈美艷的女子沒有關(guān)系。 蔣魏承在什么場面都喜歡后發(fā)制人,所以他完全沒有先開口的意思。 時序被一雙漆黑的瞳孔盯得有些不自在,這個男人氣場太強,仿佛隨時能把她給秒殺。 她一只手伸到桌子底下,悄悄擰了自己一把,這才打起精神開門見山:“蔣先生,我就直說了。我充其量只能算時家的編外人員,這次見面的原因和目的您心里肯定有數(shù),而我呢,實在不愿意為時家的發(fā)展添磚加瓦,想來您也不希望隨便被人搭順風車! 蔣魏承換了個姿勢,時序覺得自己眼花,細看了許久,從他的眼睛中琢磨出點味兒來。他目光表達的意思大概是——我就靜靜看你表演。 結(jié)合之前的種種,他會這么誤會時序也理解。 但這種時候,只要表現(xiàn)得遭人嫌棄就對了,所以時序很果斷地翹起了二郎腿,說:“坦白講,我注定是你此生得不到的女人! 本以為這種時候蔣魏承會直接黑臉離場,且時序覺得自己找回了上次被他下了面子的場子,非常驕傲。 時序的尾巴還沒翹起來呢,站起身來的蔣魏承就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時小姐對自己,很有自信。” 時序愣住了,不為別的,實在是眼前這個男人的氣場過于攝人。 摸不準他話里的含義,時序伸手拿過一旁的水送入肚中。要不是飲用的節(jié)奏略快,乍一看倒像是沒怯場。 蔣魏承保持著方才的姿勢,把她一套動作看完,只是略抬了抬眼眸,提步欲走。 時序巴不得他趕緊走,怕他走得不夠干脆,還要賤兮兮地補上一句:“吃完再走呀,這頓我請! 留給時序一個背影的男人頓了頓,隨即側(cè)過身來。 時序滿臉問號,有些懊惱地咬了咬舌尖,他不是要反其道而行吧?這么有錢的人不至于惦記她請的這一頓飯吧? 哪知,蔣魏承只是朝她勾了勾嘴角,隨即走得毫不猶豫。 時序拈起冷盤中的檸檬片放進嘴里嚼了嚼,酸味的刺激讓她大腦清醒起來,她方才要是沒有看錯的話,蔣魏承的那個笑好像……涼颼颼的。 不過,管他呢。 一道接一道端上來的菜沖淡時序所有思緒,全身上下只有胃瘋狂叫囂。 不受寵歸不受寵,除了在實驗室里,別的時候時序絲毫不肯委屈自己。 眼下好酒好菜,實在太美妙。時序放松下來,吃到完全滿足后,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拎著給時冬冬打包的甜點功成身退。 她走后不久,一直停在餐廳門口的黑色轎車發(fā)動引擎,消失在了路口。 前排的林郃欲言又止往后瞄了好幾眼,后排淡定看文件的男人這才不太耐煩的抬眼看了看他。 林郃覺得自己的職業(yè)生涯十分艱難,硬著頭皮問了句:“時董那邊……” “不重要! 蔣魏承意簡言賅,林郃緘默,并在心里默默感慨:好的老板,不愧是你! 時序到家的時候,時冬冬還趴在窗前的天文望遠鏡前一動不動。 她伸手擋住望遠鏡,時冬冬皺著一張臉轉(zhuǎn)過頭來,剛要生氣,看見時序的笑臉,又安靜下來。 幾年的治療也不能算是一點效果沒有,時序心里多少有些安慰,獻寶似的亮出手上的袋子。 時冬冬在大部分時候都表現(xiàn)得非常安靜,時序看著他小口小口地啃著甜品,安安靜靜的樣子和正常的小朋友毫無差別。 她伸手摸了摸時冬冬的頭,像是對他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冬哥,再等姐姐一段時間,等實驗成功了,我們就離時家遠遠的。” 時序連續(xù)幾天泡在實驗室里,累身累心,偏偏實驗的時候精神需要高度集中。 洗漱完的時序癱在柔軟的被子里,感覺自己現(xiàn)在可以扮演一動不動的咸魚。 時序頭一沾枕頭就睡著,睡眠質(zhì)量極高,是以電話響了三遍,才把她從夢中叫醒。 時序有氣無力地放狠話:“趙恬恬,清晨九點,如果不是時家破產(chǎn)了之類的大事,我就上網(wǎng)掛你!” 那頭趙恬恬完全不受威脅并且嗆聲:“少女,是上午九點,謝謝,請對得起你女博士的身份! 電話那頭沉默,并伴有十分有節(jié)奏的呼吸聲。 趙恬恬不得不放了一記狠料,看著新聞標題念到:“小季總與時千金西城同游,好事將近?” 三秒后,聽筒里傳來一陣窸窣聲,緊接著時序的聲音傳來:“這么快?!時玥可以!” 趙恬恬沒忍住笑了出來:“但是你很快就不可以了,打算怎么辦?” 時序撲通一聲倒了回去,繼續(xù)有氣無力:“睡醒再說吧! 聽她這么說,趙恬恬知道她心里多少有數(shù)了。她不再多言,趁著時序還沒睡著,趕忙交代:“下周我慶功宴啊,好戲連臺,記得來撐場子啊!” 掛了電話的時序抱著被子滾了好幾圈,再沒了睡意。時玥會不會和季許在一起她完全沒有興趣,怕的是三家真的聯(lián)合在一起。 時序還沒想到對策,家中的門鈴先響了起來。 門被打開,季年儒雅的臉映入眼簾。 “師兄?” 時序住的地方連時家人都不知道具體位置,能上門的屈指可數(shù)。 季年的突然出現(xiàn),讓時序下意識就問道:“實驗室出什么事情了?” 季年笑得溫潤,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她,隨后進了門。 “實驗室沒有問題,聽說你約了米歇爾教授,但因為他時間有沖突,沒能見上?” 說起這事時序就有點頹,米歇爾教授很難約,而她好不容易約上,卻因為教授的航班延誤,最終錯過了見面的機會,時序再預(yù)約,就得等到三個月以后了。 她無奈地聳了聳肩,自我安慰:“這大概就是好事多磨! 時冬冬在客廳兀自玩耍,季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時序:“教授今天在H市,我等等會去和他討論新的研究課題,你要是有時間,可以把冬冬帶上! 時序眼中閃過一道亮光,把季年晾在了客廳,跑回臥室洗漱換裝。 季年看著她的身影搖頭失笑,顧自走到了沙發(fā)邊,看時冬冬拼圖。 也許是怕時冬冬磕著碰著,客廳沒有茶幾,所有的家具都是圓弧形。 地毯上散落著許多拼圖碎片,拼圖上的圖案無一例外全是宇宙星辰,一千片的拼圖本就不算簡單,星河圖色系又非常復雜。饒是季年一個大人看著都費勁,可時冬冬在時序換衣服的時間里,就拼出了巴掌大的一片。 小朋友專心做一件事情的時候,非常排斥被打擾。季年在這種時候完全幫不上忙,就看著時序用一個糖果一步步耐心地哄著時冬冬。他不自覺地流露出眼底的溫柔。 在時冬冬的世界里沒有道理,時序很多時候,都像是盲人摸象。 好在她今天沒費多大功夫,就順利帶著時冬冬出了門。 米歇爾教授很賣季年面子,對于多出來的時序和時冬冬,也非常歡迎地領(lǐng)進了門。 自然是正事要緊,季年和米歇爾教授侃侃而談,時序就帶著時冬冬在客廳候場。 兩人不避諱時序,時序雖然沒有刻意去聽,但季年思路清晰的聲音還是鉆了過來。 她不得不承認,華人商圈三大家族,按現(xiàn)在的趨勢,不出十年,再無時家。 蔣家的蔣魏承不必多說,季家兩個孫子,大的季年小的季許,一個搞研究一個做生意,配合起來無懈可擊。 而時家,實在沒什么拿得出手的。 值得安慰的是米歇爾教授對時冬冬的診斷,比時序預(yù)期的好上一點。 回程路上,季年邊開著車邊接季許的電話,隨后問向心情不錯的時序:“季許和時玥來西城了,你妹妹時宴也在,晚上一起吃飯?” 除了趙恬恬,這個圈子里和時序關(guān)系好的,季年算得上一個。不過這情分說起來未免有些巧合,剛好兩個人跟了同一個導師,季年高時序一屆,一來二去也就熟了起來。 各自都知道對方的家世,但時序和時家具體怎么個情況,事實上季年絲毫不知,時序算了算,除了當事人,知悉內(nèi)情的,除了趙恬恬,只有她剛剛坦誠過的蔣魏承。 也不是時序刻意瞞著季年,只是對她而言,很多事外人沒必要知道。 時序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拒絕,只好把時冬冬送回家,無奈赴宴。 用餐的地點是個隱私性很強的高級會所,入場全憑身份,有市無價,很受這一階層的人青睞。 時序雖不八卦,但各路消息倒也靈通。據(jù)說從時仲明打算讓時玥和季許聯(lián)姻開始,時家就給時玥請了一個實力很強的造型團隊,日常穿搭都由團隊一手打造。 對于這種操作,時序歷來都是當笑話看的,畢竟時玥又不是去選秀,搞這么大的陣仗,像是生怕季許看不上時玥一樣,特別丟份。 但見了本尊,時序覺得,這個造型團隊是真的厲害。男的俊美,女的嬌柔,站在一塊也挺像那么回事兒的。 時序的露面,顯然在時玥的意料之外,比她更激動的是家里視時序如仇的小妹時宴。 時序一點也不意外時宴的反應(yīng)。盡管這個妹妹從小到大和時序沒怎么接觸過,剛剛成年亦不懂得完整的事情始末,但是她讀小學的時候,看見時序把她爸書房的門給砸了,所以一家人擰成一股繩一致對外,是人之常情。 好在時玥不算蠢,知道做做樣子還是必要的,一聲“姐姐”叫得親密無間。 常年埋頭做研究的季年實際上比較單純,沒看出來三姐妹之間的暗流涌動。 季許卻是察覺到了點不尋常的,他饒有興致地翹了個二郎腿,道:“沒想到時大小姐和我哥私交甚好! 時序看他,覺得他臉上就差沒寫上“我要挑事”四個大字。 “搭師兄的順風車,借二少的東風,我們姐妹三個才難得聚頭。” 時序笑得無懈可擊,儼然是各色應(yīng)酬場上老練的模樣,稍稍加重語氣的“師兄”二字完美解釋和季年的關(guān)系。 時宴聞言撇了撇嘴,時玥雖然沒有表現(xiàn),心里多半也很不屑。 季許挑了挑眉,接她的話:“能給季大小姐借東風,我很榮幸。” 一頓飯吃得不尷不尬,時序沒有沒話找話的興致,只打算當個餐桌擺設(shè)。 季許的眼睛不動聲色地在季年和時序身上來回打量,兩人跟同一個博導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只不過很多人覺得,季家大少是真才實學,而時序是花錢堆出來的花架子,借導師名聲來撐門面罷了。 畢竟這幾年,季年在學術(shù)界取得的各項成就都金光閃閃,而時序但凡有點新聞,皆是雜志花邊。 察覺到季許的打量,時序抿了口紅酒,沖他一笑。像是在提醒季許:別看了,你我不熟。 時玥一門心思都掛在季許身上,兩人的互動自然躲不過她的眼睛。她夾了塊鵝肝放在季許碟中,繼而湊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季許配合得很,臉上掛著笑,笑里三分寵。 想起早上趙恬恬的話,時序覺得,還挺有那味兒。 這頓飯從開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一個小時了,時序勉強吃了個三分飽,沒了耐性。她將手伸進包里,點開了手機桌面的音樂播放器,隨機放出來的音樂正好是昨晚聽的某首歌的副歌部分。 繼而她非常自然地掏出手機,點了暫停后放在耳邊,裝模作樣地應(yīng)答幾句,十分不做作地露出了個抱歉的表情。 “臨時有些事,要失陪了,改日請二少吃頓便飯賠罪! 季年隨她站起身:“我送你! 時序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這種話會在時玥兩姐妹那里被腦補出很多情節(jié),隨即婉拒:“司機已經(jīng)來接了,今天已經(jīng)麻煩師兄很多事情了,就不浪費師兄的時間了! 走出包廂,時序長舒一口氣。 拋開那些雜七雜八的宴會不算,她差不多已經(jīng)有五年沒有和時家人在一個飯桌上吃過飯了。 現(xiàn)下的體驗感只有兩個字,極差。 時序正準備離開餐廳,身后腳步匆匆,有人出聲叫住了她。 她轉(zhuǎn)頭,是毫不掩飾嫌棄的時宴。 “時序,你今天晚上,是什么意思?” 長廊雖空,但保不齊邊上的哪扇門后就坐著熟人。眼見時宴一副很有話說的樣子,時序挑了挑眉。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四周,出言道:“有話要在這里和我說?” 可能是“姐姐”的包容心作祟,時序難得配合地和她走到了餐廳花房旁的露臺。 她一副耐心傾聽的樣子讓時宴憋著的一肚子勁兒有些散了,沉默了一會兒才找回語調(diào):“你接近季家大少,是不是想破壞我姐姐的聯(lián)姻?” 時序輕輕笑出聲,反問她:“我本事這么大嗎?” 時宴被她問得頓了頓,接著警告般地說:“你要是敢破壞我姐姐和季許哥哥的聯(lián)姻,我不會放過你的!” 某一瞬間,時序覺得自己有一點羨慕時玥。時宴這小孩這樣維護自己姐姐的樣子,還挺可愛的。 時序沒覺得自己被冒犯,所以口吻稍顯和善:“聽說你的成績一直很好,不喜交際,喜歡泡在圖書館里,這樣挺好的,如果能一直住在象牙塔里,就不要主動踏出來。” “你什么意思?” 時宴追問,她覺得時序真是奇怪極了——她難道不應(yīng)該生氣嗎? 時序又笑了,那笑容里帶著一點狡黠:“坦白說,我對你姐姐和季許的事情毫無興趣,事實上,你父親也給我安排了一個聯(lián)姻對象,所以,你該慶幸自己年紀不大,要不然保不齊你的聯(lián)姻對象就是叔叔輩的了! 她話一說完,時宴就成功地被氣走了。 等人走后,時序憋不住笑了起來。其實她也沒說錯,要是時仲明喪心病狂一點,讓時宴和蔣魏承湊一對,十四歲的年齡差,時宴叫他一聲叔叔,也沒毛病不是。 這時,花房緊閉著的門突然被打開,時序回首,還沒收起的笑在看見花房里的人之后,僵在了臉上。 出來的兩人不算生臉,一個見過兩次,一個見過三次。 正是瀾灣酒店那場宴會主人剛歸國的兒子,以及前兩天剛剛被她氣走的蔣魏承。 蔣魏承還是那副“世間風雨與我無關(guān)”冷漠厭世臉,而他身邊的人認出時序,走了過來。 “沒想到又碰到小姐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杜忱。” 時序在他伸出的右手上禮節(jié)性握了握:“時序! 杜忱聽完時序的名字,就回頭看了看蔣魏承,臉上的表情略有些微妙:“原來,是時小姐! 時序把他的反應(yīng)看在眼里,客氣道:“實在不好意思,好像又無意中打擾了兩位! “都是熟人,也算是有緣,時小姐不妨進來一起喝一杯?” 有緣?時序在心里暗罵一句。 她剛剛在背地里說了蔣魏承老,然后就發(fā)現(xiàn)正主一直都在隔著一面磨砂玻璃的花房里用餐? 這是什么令人尷尬的翻車修羅場! 仿佛是為了配合時序的心理活動,捏著高腳杯的矜貴蔣總掀了掀眼皮看了過來,嘴角掛著的是上次他回頭時的同款笑容。 時序覺得自己想打寒噤,強行擠出一個禮儀式微笑:“家中幼弟在等我回去,改日吧,告辭! 果然她就不應(yīng)該答應(yīng)季年來吃這頓飯。 想著想著,她又覺得蔣魏承這個人很奇怪,吃飯規(guī)規(guī)矩矩在豪華包間不好嗎?躲在花房里干什么,閑著沒事看月亮嗎? 時序仰頭,天上懸著輪明月,又大又圓。 行吧,公正一點來說,剛剛她只是看了一眼,就發(fā)現(xiàn)花房里擺著許多稀有花卉正吐露芬芳,內(nèi)里布局高檔精致,花前月下的,倒也很有情調(diào)。 嗯……情調(diào)。 時序在嘴里品了品這個詞,心里萌生出一個有些大膽的揣測。 好像自蔣家老爺子病故,蔣魏承和未婚妻取消婚約后,再沒聽過他和異性的情感傳聞。 自以為堪破真相的時序大悟般點了點頭,心情霎時多云轉(zhuǎn)晴,這還有什么好擔心的,時仲明的聯(lián)姻產(chǎn)業(yè)鏈在她這里,斷得徹徹底底了! 時序走后,杜忱笑著走回了花房內(nèi)。 也不知道是他身上的哪塊皮癢,杜忱出聲調(diào)侃:“你的這個聯(lián)姻對象還挺有意思的,一句‘叔叔’就把時家的小丫頭給氣走了! 蔣魏承把酒杯往桌面上一放,也沒生氣,非常冷淡地回敬他:“你好意思當人家哥哥?” 杜忱噤聲,嚴格來說,他還大蔣魏承幾個月。從年齡來看,他比蔣魏承更有資歷被時宴叫一聲“叔叔”。 蔣魏承起了身,移了移手上腕表的位置,道:“時機差不多了,一切可以著手開展,比起三家分蛋糕,還是整條線都握在自己手里好一點! 杜忱知道他說的是什么,贊同地應(yīng)和了一聲。 緊接著蔣魏承從他身邊走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杜忱攤了攤手,算了。 他掏出手機,待電話一接通,就笑得像朵喇叭花:“露西,今晚要不要一起出來喝一杯?” 在沒人的地方,蔣魏承略顯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早在決定要開拓智能醫(yī)療的市場時,他就預(yù)料到了可能出現(xiàn)的許多困難。蔣家家大業(yè)大沒錯,但缺乏核心競爭力,這一直是令蔣魏承沒有馬上推進這個決策的原因。 他做事喜歡一擊即中,下手快,落點準,老爺子以前一直這樣教導他。如今在這一塊,前期準備讓蔣氏搶占先機,唯獨差一個丟進水中就能激起層層漣漪的石塊。 研發(fā)部所交上來的產(chǎn)品成果要成為那塊石頭,有些不夠看,但時間越久,優(yōu)勢就容易變?yōu)榱觿荩运罱滞饷β怠?br/> 這些事在蔣魏承心里粗粗過了一遍,走到人群中,他臉上的疲憊再無跡可尋,又變回了那個好像什么是都無法撼動到他的蔣總。 林郃作為首席助理,一直在樓下等他。不過這次,他沒能第一時間走到蔣魏承身邊來。蔣魏承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時序站在不遠處的路邊,好像在等車。 感受到逼近自己的氣場,林郃一秒回歸工作狀態(tài)?粗Y魏承也在看時序,他解釋道:“時小姐在路邊站了有一會兒了,這里好像不太好打車……”我們是否需要捎她一程? 瞥見自己蔣總毫無波瀾的臉,林郃咽下了沒說完的最后一句話并檢討了一下自己。 就沖時家想要用聯(lián)姻來算計蔣總這件事,蔣總可能捎上她嗎?蔣總是慈善家嗎? 緊接著林郃想到了下午剛收到的感謝信,好吧,剛剛捐了五所小學的蔣總,確實是慈善家。 時序杵在馬路邊看著一輛輛滿客的士從自己眼前匆匆駛過,內(nèi)心又沮喪又無奈。 她現(xiàn)下滿心焦慮的只有一件事,萬一時玥一行吃完飯出來看見她還在這里,她好像會挺丟面子的。 怕什么來什么,眼尖的時序隨便一瞟,就看到時玥挽著季許的手肘慢步下樓。時序連忙快走幾步,站到了不容易被看見的位置。 剛坐上車的蔣魏承把一切盡收眼底,露臺上時家兩姐妹的對話他一句都沒錯過,心下頓時有些好奇剛才把人氣得半死的時序接下來會怎么收場。 時序急到想跺腳,她很討厭被打臉,尤其是上一秒還把控全場的時候。 恰好不遠處有巴士進站,時序不再猶豫,小跑著趕在車門關(guān)閉的時候上了車。 高檔轎車駛過站臺時,蔣魏承瞥見站牌,而后他不經(jīng)意地笑了笑。 這一天,時序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明月高懸。 因為她著急忙慌上的巴士直達終點站——郊區(qū)的某酒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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