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婚姻調(diào)劑師


作者:未名蘇蘇     整理日期:2023-01-01 12:49:37

  一場AI智能干預(yù)下的婚姻挽救戰(zhàn),平靜的表面下風(fēng)起云涌,步步驚心。
  上部 第一章
  1.
  一樓電梯廳。墻上,樓層數(shù)字跳動著。
  39、38、37、36……
  嘉午盯著屏幕上跳動變化著的數(shù)字,站得筆直,一動不動。
  也不是一動不動。她右手捏著手機,左手緊握著拉桿箱的把手,由于下意識地用力,指尖的皮膚和指甲蓋微微發(fā)白。
  她的臉色也發(fā)白,眸光陰沉地落在面前正在快速變化著的紅色數(shù)字上,眼神卻是空洞的、失焦的,唯有偶爾撲閃一下的睫毛,顯示出這張毫無表情的煞白臉龐還依然活著。
  她身穿一襲紅色真絲連衣裙,裙擺及膝,裁剪得體,面料昂貴,偏暗的紅色,端莊得恰到好處,也妖艷得恰到好處。
  行李箱也是那種幽微的暗紅。18寸登機箱,兩年前和天都一起在Y20國際機場買的。天都說這款箱子適合她,又輕又小,放三天短途旅行所需的衣物用品剛好。
  生了年年之后,嘉午有一次說,在年年上小學(xué)前,她要取消所有的長途旅行,最多不能離開女兒超過三天。那時候天都假裝氣哼哼地抱怨,說自己失寵了。那時候他倆二十八歲,年年一歲半,不過是五年前。但此刻想起來,已是天荒地老的感覺。
  電梯下行,一路都沒停,已經(jīng)抵達10樓,接著是9樓、8樓、7樓……
  嘉午仍站在電梯門口沒動,思維好像也停止了。
  可是不,各種瘋狂雜亂的念頭從她潛意識的深暗旋渦里劇烈翻滾涌動起來,一次次躍上意識的表層,試圖推動思維的主人在物理范疇做出肉眼可見的行動。
  但一切仍然靜止著。
  5、4、3、2……
  就在那紅色數(shù)字變成1的剎那間,嘉午終于做出了行動。
  她拖起行李箱,離開了電梯廳,閃身進了旁邊的樓梯間。
  樓梯間沒有窗戶,一片昏暗。嘉午背靠著墻,閉上了眼睛。
  什么都不去看的時候,聽覺和嗅覺就會變得敏銳。此刻,她可以聽到電梯抵達了一樓,發(fā)出清脆的“!钡囊宦,電梯門隨即緩緩打開,金屬和金屬摩擦發(fā)出鈍感的拖長的噪音。
  接著,空氣中彌漫出一陣清香,某種混合的、甜膩的、曖昧的香水味。再接著,皮鞋鞋跟踏到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碰撞聲。
  兩雙皮鞋,一男一女。男士的皮鞋約43碼,女士的約36碼,尖頭,細跟,牛皮,也許鱷魚皮。
  黑暗中,閉著眼睛的嘉午感受著一切細微瑣碎的發(fā)生和存在,想象著一切活動和靜止的畫面,就在一墻之隔的外邊。
  接著她聽到了人聲,是笑聲、呼吸聲,還有談話聲。她聽不清具體的內(nèi)容,甚至連一兩個明確的字眼都捕捉不到。那兩人似乎靠得很近,低聲細語,邊走邊談,邊談邊笑。他們的腳步聲、交談聲、若隱若現(xiàn)的笑聲,每一秒鐘都離她更遠。嘉午睜開了眼睛。
  在那些聲音消失之前,她快步從樓梯間回到了電梯間。她一襲紅裙,像個從地獄殺來的復(fù)仇女神,她等這一刻很久了。
  但這一刻不如她所愿。她還是遲了一步。
  一陣刺眼的陽光襲來,她下意識地抬起手擋住眼睛。
  潛意識里涌動翻滾的波濤拍打著她,命令她發(fā)出喊叫。
  “站。 薄盎斓!”“狗男女!”隨便什么都行。
  她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十米開外,那扇玻璃門剛好關(guān)上。那雙男女的背影消失在一片耀眼的白光之中,留給她的只有一瞬間殘缺的剪影。
  嘉午想喊的話被她自己吞了下去。
  因為,即便是殘缺的剪影,即便只有短短一瞬,她也能看出來,那是相當(dāng)?shù)菍Α⑾喈?dāng)般配的一對男女,肩并肩走進了六月最明媚的陽光里。
  2.
  電梯屏幕上,此刻停留著一個紅色的數(shù)字1。
  這個數(shù)字1,由兩條短短的線段組成,一上一下,等長、等寬。
  1加1,還是等于1,這多么奇怪。嘉午想。
  許天都和鄭嘉午,1加1,本來應(yīng)該等于2,可是現(xiàn)在,是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這里。1加1,等于1。
  伴隨著關(guān)于數(shù)字的荒誕遐想,嘉午緩慢地抬起了手,按了一下電梯的按鈕。伴隨著頓感的金屬噪音,電梯門打開了。她站在外面,看著空空的電梯廂,一時怔愣著,沒有踏進去。
  電梯廂的空間里彌漫著剛才那股甜膩的、曖昧的香水味,甚至仿佛還有那兩人呼出的氣息。準(zhǔn)確說來,是二氧化碳氣體,嘉午想。
  氧氣通過呼吸道進入人體,通過肺中的血管進入心臟,然后在血液的攜帶下運轉(zhuǎn)到全身需要氧氣的地方,氧氣最終被細胞內(nèi)的線粒體作為原料參與體內(nèi)葡萄糖的水解,產(chǎn)生能量、水和二氧化碳。二氧化碳被排出細胞,進入血液,通過靜脈回到心臟,參與肺循環(huán),然后從肺泡中排出……
  就在這狹小的空間里,充滿了被人體加工后排出的二氧化碳氣體,被剛才那兩具肉身共同加工過的氣體。這種聯(lián)想令嘉午感到輕微的惡心,但她還是走進了電梯。
  電梯上升,樓層數(shù)字重新開始跳動,2、3、4、5、6……每一個數(shù)字都是由幾條等寬等長的線段組成的。在一個8字型的結(jié)構(gòu)里,由七根線段組成的形態(tài),就可以模擬出0到9所有的阿拉伯?dāng)?shù)字,1加1,再加1,得數(shù)究竟是幾呢……
  此刻,她腦子里關(guān)于數(shù)字的遐想再度開始蔓延,仿佛只是為了占據(jù)意識的表層,來阻止她產(chǎn)生其他絕望的、瘋狂的、危險的念頭。
  數(shù)字最終停在了39。
  39樓,也就是這棟公寓的頂樓。這里共有兩戶,3906和3908。
  當(dāng)初租房的時候,房產(chǎn)中介帶嘉午和天都一起來看房,嘉午就覺得好笑,為什么不是3901和3902?
  答曰:高新五區(qū)的業(yè)主們喜歡數(shù)字6和8。
  嘉午說:可我就是喜歡1和2啊。
  中介答曰:開發(fā)商看大數(shù)據(jù)。
  大數(shù)據(jù)?嘉午笑了。莫名其妙的大數(shù)據(jù)。
  無論如何,他們還是租下了3908,在T30市的黃金地段擁有了一處體面的居所。
  T30市距Y20市867公里,乘坐城際磁懸梭一個半小時就能從此城抵達彼城。因此,一年前,天都跟嘉午說有個工作機會可以漲薪,但需要調(diào)到T30市的時候,嘉午稍作猶豫也就同意了。
  天都答應(yīng)嘉午,每周末都回家。
  嘉午當(dāng)時嘆口氣說:“沒想到我們也成周末夫妻了!
  天都看嘉午一眼,說:“薪水漲一倍,我們五年內(nèi)就可以把房貸提前還清了!
  嘉午抱住天都,委屈地點了點頭,說:“那你可答應(yīng)好了,每個周末都要回家啊!
  3.
  指紋鎖,嘉午試了幾次都失敗了。
  難道許天都把她的指紋都刪除了嗎?嘉午皺起眉頭,臉更白了。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看食指,又看看拇指,由于做家務(wù)加上氣候干燥,最近指尖皮膚有些粗糙了,也許指紋模糊了?她換了左手食指,放上去,嘀的一聲,鎖開了。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有這么值得高興嗎?心里有個聲音在問她。
  不過是打開了自己家的大門,又不是進別人家做賊,又不是阿里巴巴的芝麻開門。她的“如釋重負”是出于什么?
  客廳里靜悄悄的,窗簾沒有拉開。六月的陽光隔著米黃色的窗簾滲透進來,營造了一屋子暗昧的朦朧。
  米黃色的窗簾是嘉午親自挑選定制的,選用了400支埃及棉。雖然是租的房子,也要裝飾得溫馨漂亮。嘉午當(dāng)時對天都說,窗簾和床上用品是最需要講究的東西。
  只是現(xiàn)在,這些由她精心挑選的東西,恐怕是另一個女人在用了。
  門口擺了兩雙拖鞋,一雙男士的、一雙女士的,女士的那雙她從沒見過,純白色的涼拖。她伸出腳去,似乎是想試穿一下,腳趾剛碰到拖鞋的邊緣,又馬上縮回來了,像是害怕,又像是惡心。
  客廳的茶幾上擱著兩只杯子,杯子里的水都喝了一半。
  插座上的手機充電線也拖了兩根,兩種不同的接口。她伸手去摸了摸,兩個充電座都還有些微微發(fā)熱。
  嘉午走進衛(wèi)生間,看到置物架上赫然擺著一只化妝包、一瓶卸妝水,還有一瓶女士香水,香水的名字叫“嫉妒”。
  誰嫉妒誰?嘉午絕望地想著,看來不僅是來這里幽會,那女人干脆就住在這兒了。
  淋浴間和馬桶倒是收拾得很干凈。但一想到那女人住在這兒,勢必會在這里卸妝、洗澡、上廁所,嘉午就感到惡心。
  是的,想到那女人光屁股坐在他們家的馬桶上大小便,比想到她躺在他們家的床上睡覺更惡心。
  這女的,膽子也太大了!嘉午咬緊牙關(guān),克制心中恨意。
  她沉住氣,從衛(wèi)生間出來,走進了臥室。臥室的窗簾也合攏著。
  果然不是過日子的人,嘉午想。這么好的周末,這么好的太陽,竟然不打開窗戶通風(fēng),不讓陽光灑進屋子里。
  見不得人的狗男女,不敢拉開窗簾,是怕被人看見吧,嘉午想,他們在這里做的事,關(guān)著窗簾更合適。
  嘉午心煩意亂,匆匆瞥了一眼床鋪,被子沒疊,床邊扔了幾件小衣服,看不出是什么衣服,但一看就是女人的東西。
  膽子太大了!她在心里又說了一遍。他們是料定她毫無察覺,也不會突然趕八百多公里的路來查崗,才敢這樣肆無忌憚的吧。
  那么現(xiàn)在,證據(jù)確鑿,接下來又該怎么辦呢?
  她彷徨著,手機突然響了。在這靜謐無人的空間里,突如其來的電子音樂把她嚇了一跳,好像她倒成了溜進別人家的賊。
  來電者是高學(xué)麗,嘉午接起電話。
  “怎么樣?到了嗎?”學(xué)麗的聲音咋咋呼呼。
  “到了!奔挝巛p輕應(yīng)道。
  “什么情況啊?你現(xiàn)在在哪兒。俊
  “我……剛到……”嘉午想說“剛到家”,猶豫著,不知這里還算不算是她的家。
  “見著許天都沒有?”
  “沒有,家里沒人。”嘉午說。
  “是不是跟那女的鬼混去了?”學(xué)麗氣哼哼的,“他說加班,鬼信啊,我跟你說,你現(xiàn)在就去他們公司,是不是加班立馬見分曉!
  “這……不合適吧……”嘉午聲音很低。
  “你怕什么呀?”學(xué)麗怒其不爭,“要是公司里沒人,那他撒謊實錘。要萬一,他真在公司加班,你就說,老公我想你了,特地來給你個驚喜,給你送點吃的。去的路上買個蛋糕,戲要演全套!
  “唉,算了!奔挝缧睦餆⿶,只覺得學(xué)麗的主意實在不高明。
  “鄭嘉午,你也太慫了!”學(xué)麗在電話里叫道,“你怕什么呀你?要知道,你是許天都的老婆,堂堂正正的原配夫人,抓個小三你怕什么你?換了是我,早沖到他們公司扇那臭婊子去了。我就說今天我陪你去吧,你還不要。多個人壯壯膽子也好呀。萬一許天都那沒良心的站在臭婊子一邊,他們二,你一,二對一,你吃虧。我陪你去,別的不行,扇婊子我還扇得動……”
  “唉,我先不跟你說了……”嘉午煩躁到了極點,學(xué)麗虎超超的架勢非但沒有鼓舞到她,反倒像一面鏡子,令她自慚、汗顏。
  切莫成了個悍妒潑婦啊,她在心里對自己說,縱然揮舞著道德的大棒,那也是反派,是丑角。
  “你到底打算怎么辦呀?”學(xué)麗追問。
  “我……我先去找個酒店住下來吧!奔挝缣氯溃袄哿艘宦,吃不消了,我先歇會兒,睡一覺再說!
  “睡什么覺呀?大老遠跑過去睡覺,還不在自己家睡。你怕什么呀你?理虧的又不是你,真服了你了……”
  “我睡醒給你打電話!奔挝鐝姄沃3致曇舻恼!
  “唉,行吧,那你照顧好自己,有事說,哈,別讓人給欺負了……”
  “知道了,你放心吧!
  掛掉電話,嘉午才終于忍不住,丟開手機,蹲下來,抱住自己,把臉埋在膝蓋間,大聲哭泣起來。
  空蕩蕩的屋子里,只有她自己的哭聲與她為伴。
  4.
  嘉午沒有去酒店。
  她要留在這里等許天都回來。
  直到此刻,她還沒有完全放棄幻想:也許天都真的就是去公司加班了呢?
  他說周末不回Y20市,真的就是因為工作太忙了,要加班,要開會,要拜訪客戶。而剛才那個女人的背影,也許只是某個女同事,或者是某個女客戶,來找他談事,來拿資料,順便在家喝了杯茶。至于衛(wèi)生間的化妝包,那是天都買給她的,等她過來的時候給她用。也許天都并沒有出軌,也許什么事都沒有,甚至也許,先前所見的一切都是她自己臆想出來的,是幻覺,也許剛才電梯里的一男一女是3906的,甚至也許根本就沒有什么一男一女,一切都是她的幻覺……
  嘉午沉浸在無邊的遐想里,目光逐一掃過房間里的陳設(shè),回憶一幕幕浮上腦海。
  除了家具和電器是房東留下的,這套房子里的其他物件均是她和天都一起一件件添置的。
  窗簾、地毯、桌布、椅套、花瓶、紅酒杯、二十七件套的餐具……
  他們都是講究生活品質(zhì)的人,在另一座城市另安一個家,一起從頭開始,仍然充滿熱情,盡管不知會在這座城市工作多久,不知這套公寓會租住多久,哪怕只住五年、三年,也要好好布置,好好過。
  現(xiàn)在,才過了一年而已……
  一年,一個人可以改變多少?嘉午想。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天都開始不愛回家?
  一開始,他每周末都坐磁懸梭回Y20,周五傍晚6點下了班,坐7點的磁懸梭,8點多就能到站,9點就能到家。在家過一個周末,周日傍晚再坐磁懸梭回T30。
  有時候嘉午也會帶年年到T30過周末。但年年上了幼兒園大班之后,周末都要上補習(xí)班,還請了老師到家里來教鋼琴。所以周末的家庭團聚只能靠天都在兩座城市間往返。
  慢慢地,天都說疲倦,每個周末趕路太累了。有時周五晚上要加班,只能周六早晨再回來,這樣在家的時間就少了一天,等于回來睡一覺,第二天又要趕回去。
  再然后,他說平時工作太忙了,周末想休息。嘉午體諒他,說不必為了回家待一天來回奔波了,就讓他兩周回家一次。漸漸地又變成三周一次,一個月一次……
  嘉午從來沒有懷疑過什么。她和許天都十八歲相識,十九歲戀愛,二十三歲結(jié)婚,二十六歲有了女兒。不論是在大學(xué)里,還是工作后,他們都是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神仙眷侶。
  直到有一天,嘉午在天都的手機銀行賬單里看到他買了一副水晶耳釘。2029年1月7日,那是嘉午永生難忘的一個日子。
  她自己沒有耳洞,從不戴耳釘或者耳環(huán)。那么許天都買的耳釘是送給誰的?
  盡管內(nèi)心已經(jīng)翻江倒海,嘉午強忍著沒露聲色。
  她根據(jù)賬單提示找到了商品名稱,歌密兒綠貓眼水晶耳釘,2028年12月27日在某電商平臺購買,價值1580元,貴倒是不貴,但確鑿是一份送給女人的禮物,年輕的女人。
  嘉午觀察了天都一陣,并沒有什么異常。他一如既往,每天有電話和短信問候,每隔兩三周回一趟Y20,陪她和女兒過周末。周末不回家的日子,若打電話或視頻過去,他也確實是在公司加班。
  可以說,除了那副耳釘,許天都沒有其他破綻。
  直到一個周六,天都在家的日子,晚上十點多了,他說要出去打個電話。嘉午奇怪,都那么晚了,又是周末,什么電話?天都說,工作電話,急事,這會兒還有同事在公司加班呢,本來他也應(yīng)該留在公司加班的,為了陪老婆孩子才回來,領(lǐng)導(dǎo)已經(jīng)頗有微詞了。
  嘉午于是說:“那就在家打唄,出去干什么?”
  天都只說了一句:“說不定要打很久,別吵到你和年年睡覺了!本湍弥謾C匆匆出門了。
  那時候是二月份,天氣還很冷,天都只穿著單衣就出去了,一去半個多小時。嘉午覺得不對勁,給天都打電話過去,想問問他怎么回事。打過去,電話占線。又過了十分鐘,嘉午忍不住,再打過去,還是占線。又過了大約二十分鐘,天都才回家。
  天都進門的時候還在講著電話,他看到嘉午還沒睡,跟嘉午咕噥了一句:“外面太冷了!庇种钢甘掷锏碾娫挘f,“馬銳鋒!
  馬銳鋒是天都技術(shù)團隊里的三把手,是他的直接下屬,嘉午也認識。天都進門換鞋,換衣服,因為不方便拿著手機,便把手機開了免提,擱在玄關(guān)柜上,一邊做事一邊講電話。嘉午聽到電話里確實是馬銳鋒,他和天都也確實是在談工作事宜。
  嘉午上床躺下后,過了十多分鐘天都也上床睡覺了。
  “工作那么忙啊?”嘉午說。
  “你還沒睡。坎挥玫任!碧於颊f。
  “工作上有什么煩心的事?跟我說說唄!
  “沒什么事,先休息吧,明天再說。”天都說著打了個哈欠。
  天都很快就睡著了,然而許久之后,嘉午還醒著。她想想還是覺得不對勁,就起床去拿天都的手機。
  天都的手機密碼她知道,從大學(xué)里兩人談戀愛開始,他們的手機就一直用一樣的密碼。十多年了,彼此的手機都換過七八個了,這個傳統(tǒng)一直沒變。
  嘉午打開天都的手機通話列表,最后那通電話確實是打給馬銳鋒的,但通話時間卻只有十三分鐘。這通電話撥出的時間是晚上11點11分。
  這可真奇怪了,嘉午想,天都出去了一個多小時,在大約三十分鐘和四十分鐘的時候,電話都占著線,也就是說他在給馬銳鋒打這通十三分鐘的電話之前,還打了一通很長的電話,可為什么沒有那通電話的通話記錄呢?在馬銳鋒之前的一條通話記錄是下午4點多的。
  毫無疑問,天都刪掉了他當(dāng)晚出去打的第一通電話,那通電話他打了一個小時。而他后來打給馬銳鋒的那一通電話,很可能只是為了作掩護。為了達到掩護的效果,他還故意一邊通話一邊回來,還故意把電話擱在桌子上,開了免提。
  嘉午立刻登錄電信網(wǎng)站,查詢通話詳單。由于天都手機號的服務(wù)密碼她不知道,她只能選擇用手機短信驗證碼登錄。一番折騰后,終于收到驗證碼,嘉午登錄了天都的手機服務(wù)賬戶,查到了當(dāng)晚第一通電話的通話詳情。
  那通電話的撥出時間是晚上10點08分,也就是天都剛出門的時候,通話時長為1小時03分鐘,通話號碼嘉午拿筆抄了下來,
  然后,她打開天都的手機通訊錄,搜索這個號碼,出來的名字是:
  瞿靜
  5.
  嘉午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全黑了。
  睜開眼睛,她發(fā)現(xiàn)周圍一片漆黑。有一瞬間,她心神虛空,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今夕何年,連自己是誰也恍惚不記得了。
  接著她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次臥的小床上,抬起手腕看看時間,是晚上7點17分。
  她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是什么時候,以及怎樣,把自己從客廳挪到這里,然后躺倒在床上開始睡覺的。
  可能是因為最近身心消耗太大,太疲倦了,這一覺竟然睡了三個多小時,從陽光燦爛的午后直睡到了萬家燈火的夜晚。
  是的,萬家燈火,這個詞現(xiàn)在聽起來很凄酸。
  周六的晚上,闔家團圓吃晚餐的時分,她卻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漆黑冰冷的房間里,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
  顯然,許天都還沒有回過家。嘉午拿起手機看看,也沒有他的信息。手機上的信息只有兩條,都是母親發(fā)來的。
  第一條是5點多的時候,母親問:
  ——到了沒有。客砩夏懿怀鋈コ跃蛣e出去吃了,天都平時工作忙,都在外面吃,難得周末你過去,就在家做點給他吃,健康衛(wèi)生。
  第二條是6點多的時候,母親發(fā)來一張年年正在吃晚餐的照片。嘉午看著照片里的女兒,忍不住流淚了。
  這次周末來T30,嘉午沒跟母親說真實的原因,就說是因為天都工作忙不回家,她過來陪他過個周末。周六上午她把年年送到母親家后,匆匆就上路了,路上才想起來,紅色旅行箱里連洗漱用品都沒裝。
  其實這邊也有她的全套洗漱用品,但因為不常來這邊住,每次走之前她都會把屬于她的個人物品收起來放進柜子里,免得擱在外頭積灰。但先前看到衛(wèi)生間里赫然放著另一個女人的洗漱用品和美容化妝包,實在令她連走進衛(wèi)生間的勁頭都沒有。
  她強忍著惡心,起身去衛(wèi)生間里上了個廁所,然后還是回到次臥的床上躺下,關(guān)掉燈,躺在黑暗里。
  她也說不清自己想干什么,或者說接下來能干什么,只覺得渾身無力,沒有辦法思考,也不想吃,不想喝,只能這樣干躺著。
  但愿能再睡著一覺,她想,睡到第二天天亮,睡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睡著”原來是那么幸福的感覺,可以把所有的痛苦都忘掉,在虛無、混沌和無垠的時間中漂浮著……
  然而,就在她躺在一片昏暗中迷迷糊糊地渴望再次入睡的時候,外面突然響起了開鎖聲和開門聲。
  接著,客廳的燈啪的亮了。
  6.
  “別換鞋了,放下東西就出去吃飯吧!蹦腥说穆曇粽f。
  “哎呀,我累了,晚上就叫點外賣吃吧!迸说穆曇粽f。
  “別呀,過生日,出去吃頓好的!蹦腥说穆曇粽f。
  “逛了一下午,買了那么多東西,心意領(lǐng)啦!迸说穆曇粽f。
  “你開心嗎?”男人的聲音說。
  “嗯!迸藡尚叩男β。
  接著是一陣曖昧的靜默,接著是放下東西的聲音,兩人抱在一起的聲音,衣服的摩擦聲,嬌喘聲,呼吸聲……
  躺在黑暗中的嘉午困意全無,全神貫注地聽著客廳里的動靜。
  這是一套120平米的公寓,除了客廳以外還有三個房間:書房、主臥和次臥。嘉午所在的這個房間,說是次臥,其實是最靠里、離客廳最遠的小房間,被他們布置成兒童房,放了一張單人床。
  此刻嘉午就躺在這間次臥的小床上,躺在一片黑暗之中。而外面的客廳里,燈火通明,他的丈夫和另一個女人逛街購物回來,正在討論晚上吃什么,正在做著一些不難想象卻難以描述的事情。
  原來今天是那個女人的生日,6月15日。原來丈夫不回家,不回來看她和孩子,是為了陪一個6月15日出生的女人過生日。
  嘉午感覺到自己的眼淚在熱滾滾地涌出,呼吸急促,胸膛劇烈地起伏,可是她仍舊躺著一動不動,也不發(fā)出任何聲音。
  她知道,自己如果現(xiàn)在起身走出去,就能把他們逮個正著。這場面應(yīng)該很精彩,充滿戲劇性。她可以拿出手機拍照取證,可以聲嘶力竭地大叫,可以摔東西大聲咒罵,她甚至可以報警,因為她是正義的一方。在自己家里捉奸,誰敢說她是潑婦?
  可她只是靜靜地地躺著,壓抑著,隱忍著,任憑眼淚洶涌流淌。她哭得渾身發(fā)抖,卻悄無聲息,默默聽著客廳里兩人的曖昧響動,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全世界最委屈的人,也是全世界最慫的原配。
  當(dāng)晚那兩人并沒有再出去吃晚餐,而是叫了一份外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邊看電視邊吃。
  他們叫的外賣是“福源龍蝦”,兩種口味,蒜蓉和十三香的,嘉午聞到了味道。她還在黑暗中安靜地躺著,已經(jīng)八小時水米未進,饑腸轆轆。但客廳里那兩人又吃又喝的活色生香,卻絲毫沒有激起她的食欲,反令她覺得胃里陣陣犯惡心。
  “福源龍蝦”是這附近的著名美食,網(wǎng)紅打卡店。嘉午和天都第一次來高新五區(qū)看房子并最終決定在這里租房子的時候,就是在那家店吃的飯。天都當(dāng)時還說,這家店太好吃了,離家又近,以后就把這兒當(dāng)食堂了。后來他們也帶年年來吃過,“福源龍蝦”是他們一家三口在T30的美好回憶之一。只是現(xiàn)在,物是人非。
  整整兩個小時,嘉午靜靜地躺在黑暗的房間里流淚,抑制著自己想要起身走出去的沖動。她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一旦縱容自己走出去,場面將不可收拾,她和許天都的婚姻也將無可挽回,甚至,在場所有人的人生命運都將被改寫。
  如果現(xiàn)在走出去會怎么樣?往小了想,可能是撕破臉皮,惡語相向,拉扯推搡;往大了想,弄不好會出人命。
  她想起自己年少的時候,有一次聽母親和姨媽談?wù)撈疣従蛹业囊粋嫂子,因為丈夫出軌,提著菜刀去把那個第三者一刀砍成重傷的事。她記得母親當(dāng)時嘆了口氣,和姨媽說了一句:“唉,這種事情啊,弄到后來都是出人命的事!边@句話在她的記憶中無法磨滅,揮之不去,也成為她的人生警戒之一。
  而此刻的這種情形也實在太怪異。丈夫、第三者和妻子,就在同一屋檐下。然而丈夫和第三者卻對妻子的存在毫無察覺。
  換句話說,他們在明,而她在暗。但從另一個角度去想,其實長期以來,都是她在明,而他們在暗。
  在暗的感覺是爽的,嘉午想。
  在暗的一方,才是局勢的控制方。在暗的一方,控制著更多的信息,因此也就更主動。在暗的一方占據(jù)著觀察全局的有利地形,可以把在明的一方當(dāng)傻瓜一樣欺騙和耍弄。
  很多婚外戀地下情,搞得熱火朝天、風(fēng)生水起、欲罷不能,或許就是因為這種在暗的爽感。暗中耍弄對方,暗中侵占競爭對手的資源和利益,把對手騙得團團轉(zhuǎn),而對手竟然一無所知。這種爽感、這種滿足感、這種控制感,或許勝過愛情荷爾蒙本身的吸引力。
  嘉午同時也覺得奇怪,這兩人竟然就沒有察覺嗎?她進門確實沒有換鞋,她走進次臥躺下睡覺的時候也確實把隨身帶的箱子一起拖了進來?墒,家里有人進來過,一些細小的物品被挪動過,洗手間被人用過,窗簾被拉開過,他們竟沒有察覺嗎?
  一個大活人,就在這個房子里,在離他們直線距離十來米的一間房間里,呼吸著、哭泣著,他們竟然感覺不到嗎?這也太奇怪了。
  其實嘉午一直在等待,等待著他們察覺出異樣,然后走進每一間房間,打開燈查看。她等待著他們打開燈的一剎那,看到躺在床上的她,一身紅裙,一臉淚。這個場面夠戲劇性,夠辛辣,夠驚悚,夠嚇掉他們半條命,是她期待的場面。然而他們卻沒有。
  他們踏踏實實地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吃著龍蝦,看著電視里的綜藝節(jié)目,說說笑笑,親親我我,過著他們心安理得的周六之夜。
  他們沉醉在偷歡的狂喜中,不知天高,不管地厚。
  7.
  在他們吃完龍蝦,天都起身開始收拾碗盤的時候,嘉午終于忍不住了,拿起手機給天都發(fā)了一條信息:
  ——在干嘛呢?
  一句簡單的日常問候,充滿了偽裝出來的隨意氣息。
  信息發(fā)出去后,嘉午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
  果然,天都的手機響了一聲之后,收拾完盤的動靜頓然停下了。
  “怎么了?”倒是那女人先說話了。
  天都沉默著沒作聲。
  “是某人發(fā)消息來嗎?”又是女人發(fā)問。
  原來在天都和那個女人的私密語境里,她的名字叫作“某人”。嘉午想著,凄慘地笑了一下。
  “某人”,多么簡單又意味深長的一個稱呼啊,暗含了諸如“你老婆”、“你家那個黃臉婆”、“那只母老虎”、“那個礙事的人”等等意思的一個稱呼。這稱呼被他們用在這樣的對話中,多么恰如其分,心照不宣,無言的盟誓。
  “沒事!碧於歼@樣回答女人。
  沒事?什么沒事?誰沒事?嘉午想著。與此同時,她的手機上收到了天都發(fā)來的回信:
  ——加完班剛回到家。
  躺在黑暗中的嘉午看著這條信息簡直想笑,可她笑不出,她在哭。手機被她調(diào)成了靜音模式,她自己也在靜音模式中。
  ——辛苦了,吃飯了嗎?
  嘉午把這條回信發(fā)過去,手指在發(fā)抖。
  過了幾秒鐘,天都的回信來了:
  ——隨便吃了點,準(zhǔn)備洗洗睡了。
  顯然,天都想要結(jié)束對話。
  嘉午于是發(fā)過去:
  ——要不要視頻一下?
  嘉午沒有想好,假如天都真的撥視頻過來,她該怎么接,或者找什么理由不接。然而事實上,她根本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只聽客廳里的女人又說話了:“你不跟她視頻一下啊?”
  “不用了!碧於嫉貞(yīng)道。
  沉默,悄無聲息,手機毫無動靜。
  嘉午感覺到自己一顆心在快速地滑向深淵。
  ——視頻一下吧?年年想你了。
  嘉午再次發(fā)過去。
  又是許久的沉默,似乎是那個女人拿起天都的手機在看。
  只聽她說:“你就跟她視頻一下唄,我出去躲一會兒就得了!迸说穆曇袈犉饋砝硇、睿智、明事理、顧大局,又透著隱約的楚楚可憐和陰陽怪氣。
  “不用,不回她就行了!碧於颊f。
  “那她不要起疑心啊?”
  “晚點就告訴她我在洗澡。”
  安靜了,嘉午似乎聽到一陣竊笑聲,也可能只是她的幻覺。
  躺在黑暗中的嘉午心如死灰,扔開了手機,蜷縮起身子,緊緊地抱住自己,否則她怕自己克制不住顫抖的身體里燃燒起來的欲望。
  沖出去魚死網(wǎng)破的欲望。
  8.
  手機時間顯示為凌晨12點的時候,房間終于完全靜下來了。
  客廳的燈暗了,許天都和那個女人進了主臥,關(guān)了燈。
  此刻,嘉午的內(nèi)心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許天都,她曾經(jīng)的戀人,她現(xiàn)在的丈夫,她孩子的父親,背叛了她。
  當(dāng)她能夠直面這個想法,不再恐懼、震驚、畏縮的時候,她感到自己稍稍找回了一些力量。她從床上坐了起來,拿起了手機。
  在剛剛過去的兩小時里,她的手機上一共收到了八條信息。其中只有一條來自許天都,是他在十一點的時候發(fā)過來的:
  ——剛在洗澡,沒看到消息,現(xiàn)在準(zhǔn)備睡了。你和年年也睡了吧?太晚了就不視頻了,明早起來聯(lián)系。晚安。
  嘉午把這條消息讀了一遍,又一遍,一邊流淚,一邊冷笑。她沒有再回復(fù)他。
  另外七條消息,都來自學(xué)麗。其中除了有一條問她“情況如何?”剩下的六條都是轉(zhuǎn)發(fā)給她各種文章,諸如《丈夫出軌了該怎么辦?》《十招教你擊退小三》《婚姻保衛(wèi)戰(zhàn),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等等等等。
  嘉午一篇一篇地點開這些文章,卻總是讀了個開頭就讀不下去了。世上的道理都差不多,但往往知易行難。讀過書的人都懂得很多道理,但往往懂得很多道理,卻依然過不好這一生。
  她關(guān)掉了手機屏幕,靜靜坐在床沿,閉上眼睛深呼吸,沉思,下一步該怎么辦?
  此刻,她腦海中出現(xiàn)了一張樹形結(jié)構(gòu)的思維導(dǎo)圖,每一處分叉都是一次重大的選擇,每一次選擇的背后,都是無奈的放棄和改變,同時,每一次選擇的前方,都伸向不同的人生結(jié)局。
  要不要離婚?離婚是怎么個離法?財產(chǎn)怎么分?房子怎么分?孩子怎么撫養(yǎng)?父母親友面前如何交代?十幾年的朝夕相處,點點滴滴溫情和回憶,就因為那么一個外面的女人,散了?
  那如果不離婚,又該如何處理?如何原諒?一個已經(jīng)把別的女人帶回自己家床上的男人,如何再去相愛,去信任,去合作?
  整個屋子都是黑的。外面的客廳也是黑的。主臥也是黑的。許天都和那個女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了,嘉午想,就睡在她親手買來的床單和枕頭上,就睡在她親手挑選的被子里。
  如此,她越來越難以克制內(nèi)心的沖動,想要沖進主臥,打開燈,把那對奸夫淫婦捉奸在床,拿出手機拍下證據(jù)。
  嘉午站了起來,脫掉鞋子,悄無聲息地從次臥慢慢走了出去,走向主臥。各個房間的窗簾都合攏著,屋內(nèi)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拿出手機,調(diào)出微弱的光線照明。
  就這樣做吧,她在心里攛掇著自己,是他們太過分,是他們不要臉,是他們欺人太甚。我在我自己的家里,我在我自己的臥室里,我在我自己的家里拍照,不犯法。是那個女人恬不知恥,入侵我的領(lǐng)地,侵犯我的權(quán)益,她活該。
  嘉午在主臥門口停住了腳步。她的心跳得像打鼓,胸口被頂撞得一陣陣疼痛。他們畢竟是兩個人,兩個對一個,這不公平,嘉午想。天都若是護著那個女人,她該怎么辦?他們?nèi)羰锹?lián)合起來對付她,她又該怎么辦?她自己一人,就這樣貿(mào)然闖進臥室,恐怕兇多吉少。那兩人若是惱羞成怒,破罐破摔,萬一做出什么對她不利的事情,她又該怎么辦?
  嘉午這樣想著,轉(zhuǎn)身走向了廚房,沒有多想就直接從灶臺邊拿起了一把廚房剪刀。總要備一些工具防身,嘉午想,萬一他們一起攻擊她,她可以自衛(wèi)。
  然而下一瞬間,她腦海中的念頭就不僅是自衛(wèi)那么簡單。
  想到那個女人此刻正恬不知恥地躺在屬于她的床上,躺在她丈夫的懷里,侵占著本屬于她的家園,嘉午就覺得手里的剪刀像是有了生命,有了靈魂,有了自己的主張,要掙脫她的手,或是帶領(lǐng)她的手,奔向仇恨的源頭。所謂刀刃是嗜血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不不不,千萬不可以,這樣會出人命的。嘉午心里有個聲音說。
  有什么不可以的?她活該!從她做小三的那一天起,她就該料到自己有今天。嘉午心里的另一個聲音說。
  不不不,婚外情最多也就是道德問題,舉刀傷人則是刑事犯罪。原先的那個聲音說。
  那就不見血,趁她熟睡,剪掉她一把頭發(fā)總可以吧?讓她明天出不了門,見不了人,上不了班。另一個聲音說。
  不行,不可以,你剪掉她一把頭發(fā),她再抓傷你的臉,到時候許天都再幫著你打她,或者幫著她打你,場面將不可收拾。
  不可收拾就不可收拾,就是要鬧到不可收拾!這里是你的家,你在自己家里正當(dāng)防衛(wèi),你什么錯都沒有,錯的是他們!
  不行不行,在未想清楚是否離婚前,不能把事情鬧大,鬧大了就真的回不去了。
  兩個聲音在嘉午的腦海中激烈地斗爭著。與此同時,她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線,看到自己的兩條腿在一步一步地往主臥的方向移動。同時出現(xiàn)在她視野里的還有她垂著的手和手上的剪刀。
  這把廚房剪刀也是她和天都一起買的。搬來這里的第二天,她和天都去超市采購,她說要在這里開火做飯,就要買一把好用的廚房剪刀,剪雞肉,剪豬排,剪大閘蟹。天都于是就從貨架上挑了這把,精鋼,鋒利,靈活。然而此刻,這剪刀是要去剪什么?
  這畫面太驚悚了。黑暗中,一身紅裙的女人,被憤怒燃燒著,手持著剪刀歩向熟睡中的一對男女。
  她真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
  9.
  讓嘉午停下腳步的,是許天都的鼾聲。
  天都睡覺輕微打鼾,既不是睡得安靜如貓,又不像有些男人那樣鼾聲如雷。天都的鼾聲更像是稍微深重的呼吸聲。這呼吸聲,嘉午在剛和天都生活在一起的時候就聽?wèi)T了。天都有一次問嘉午,會否因為他的鼾聲睡不著覺。嘉午說不會,聲音不響,聽了反而安心踏實,容易睡得著。嘉午就這樣聽著輕微的鼾聲入睡,整整十年。
  此刻,這熟悉的鼾聲令嘉午猛然回神。她怔在那里,看看主臥敞開的房門,又看看自己手中的剪刀,如夢初醒,仿佛剛才的自己被人下了蠱,被當(dāng)頭一盆冷水澆醒,虎口脫險,九死一生的感覺。
  冷汗順著她的脖子往下流,胸口、脊背,透涼透涼。她垂下手,慢慢走回廚房,放下剪刀,手還在抖。
  她的眼睛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黑暗,整個環(huán)境對她來說已經(jīng)不是漆黑一片了。午夜十二點半,對面的樓房還有幾扇窗戶亮著燈,照來微微的亮光。她轉(zhuǎn)過身,看著眼前的整個昏暗朦朧的空間,知道自己掙扎在一個噩夢里,必須盡快醒來。
  她馬上做出決定,用理智面對此時的境況。
  她走回次臥,穿上鞋,輕輕拎起她的紅色旅行箱,走了出來。
  主臥里的人還在沉睡。她在經(jīng)過主臥門口時稍稍駐足,朝里望了一眼,最后一次克制了自己走進去的沖動,朝客廳走去。
  她打開手機電筒照明,對客廳的情況稍作了一番查看。沙發(fā)上擱著幾只新購物紙袋,里面裝著女士提包、女式皮鞋,以及珠寶首飾的盒子,還有一只三尺多高的毛絨玩具熊,正歪著身子坐在沙發(fā)上,無辜又狡猾地瞪著她,像是在嘲弄。
  嘉午鼻子一酸。當(dāng)年在大學(xué)里談戀愛的時候,天都也買過這樣的毛絨玩具熊給她,只不過沒有這么大。當(dāng)時他們都是窮學(xué)生,只買得起一尺多高的。那時候她也是天都眼里的女神、甜心、寶貝,F(xiàn)在他把別人當(dāng)寶貝了。
  這些購物袋旁邊還有一只女士背包,顯然是那個女人日常用的背包。包口敞開著,嘉午朝里看了一眼,看到里面除了錢包、鑰匙、化妝品等雜物,還有一張連著掛繩的工作卡牌。
  她拿起卡牌,看到女人的正面免冠證件照,笑得十分甜美,下面是她的名字:
  瞿靜





上一本:聽說前方風(fēng)很大 下一本:大小姐她囂張跋扈

作家文集

下載說明
婚姻調(diào)劑師的作者是未名蘇蘇,全書語言優(yōu)美,行文流暢,內(nèi)容豐富生動引人入勝。為表示對作者的支持,建議在閱讀電子書的同時,購買紙質(zhì)書。

更多好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