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尋找一本神秘茶經(jīng),辛鶴離開瑯岐島,女扮男裝進(jìn)入竹岫書院,卻莫名被分到了書院最特殊的“差生聚集地”——驚蟄樓,結(jié)識了落難在此的書院風(fēng)云人物駱青遙,以及一群有趣的小伙伴,幾個少年少女圍繞那本神秘的茶經(jīng),踏上了江湖歷險之路,解開層層謎團(tuán)…… 第一章:辛鶴離島 冷風(fēng)掠過海水,浪花拍打著礁石,天上星子三兩顆,月色寥落,樹影婆娑,瑯岐島的夜晚總是格外清寂。 辛鶴踩著月光,獨(dú)自一人來到后海那片樹叢時,恰有一只海鳥自她頭頂飛過,夜色中那撲翅聲清晰可聞,她一顆心也跟著無來由跳動了一下。 海風(fēng)拂過少女的長發(fā),她一路走到了最深處,小心翼翼地?fù)荛_樹叢,又挪去了幾塊遮掩的亂石,這才露出了底下的“玄機(jī)”—— 那是一方幽深狹窄的洞口,下面透出幾絲微茫的薄光,借著月色的映照,竟是一間整潔空曠的地下密室,里面布置得古色古香,清雅脫俗,書柜床榻一應(yīng)俱全,還飄出了幾縷似有若無的茶香。 辛鶴定了定心神,對著洞口輕輕喚了一聲:“小越哥哥,你睡了嗎?” 昏暗中,似乎有人披衣起身,悉悉率率一陣后,許久,才傳來了一個少年低沉的聲音:“沒有。” 辛鶴在洞口旁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仰頭望著天上那輪皎皎明月,輕嘆了聲,幽幽道:“你說,世上可有一種奇術(shù),能夠讓人起死回生呢?” 洞室中的少年似乎一愣,抿了抿唇,眸光深深,卻聽見月光下的少女接著道:“小越哥哥,我今天又看到姑姑守著冰棺哭了,安安靜靜的,沒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可我卻覺得,她比任何時候都要傷心……” “不,應(yīng)該說,她每天都是這樣的傷心,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就像瑯岐島潮漲潮落的海水一樣,永遠(yuǎn)沒有止息過……” 辛鶴的姑姑是瑯岐島的圣女,島主的妹妹,終身未嫁,只守著冰棺中死去的愛人,年年歲歲。 她那段驚世駭俗之戀,是島上不能提及的禁忌,只因,她所愛之人,是個女子。 辛鶴曾見過冰棺中那個女人,她靜靜躺在里面,雙眸緊閉,面目如生,像冬日一抹素素飛雪,清冷絕美,不可褻瀆。 “姑姑說自己是妖,不顧一切,拉扯下了天上的仙,讓那人與自己一并沉淪,萬劫不復(fù),若是沒有她,那人應(yīng)當(dāng)是好好活著的,她寧愿躺在那里的是自己! 究竟是怎樣一段驚世之愛呢?辛鶴無從得知,只是在島上一片諱莫如深中,她是唯一對此感到同情而悲傷的人。 “姑姑說,她不是離經(jīng)叛道,不是違背倫常,也不是天生就喜歡女人……她只是喜歡那一人,天地之大,唯她而已! “就算再過五年、十年、百年,就算她守到白發(fā)蒼蒼,她也只愛著那一人,無悔無怨,永不改心意! 月光下,少女唏噓而嘆,忽然扭過頭,對洞室中輕輕道:“小越哥哥,你能……明白這種感情嗎?” 洞室中久久沉默著,少女笑了笑,呢喃道:“其實(shí),我也不太懂,可是……我覺得,姑姑真的很可憐! “如果,如果她的愛人能夠死而復(fù)生,在冰棺中蘇醒過來,再對她笑一笑……那該有多么好啊! 夜風(fēng)拂過,少女發(fā)絲飛揚(yáng),似乎有些清醒過來,在月下?lián)u了搖頭:“我在說什么呢?世上怎么可能會有起死回生的事情呢?姑姑也說過,世間最大的痛楚莫過于天人永隔,她注定是不能……” 一番話還未說完時,洞室中已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黑夜中一字一句地敲擊在少女心頭。 “其實(shí),起死回生之術(shù),我曾經(jīng)是聽說過的! 少女指尖一顫,扭過頭,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情:“真,真的嗎?” 她望向那方幽深的洞口,鐵鏈在地上拖動著,發(fā)出清脆當(dāng)啷的聲音,一步一步,從黑暗中緩緩走出一道人影。 月光落在少年肩頭,他抬首,一張臉雪白清秀,昳麗絕倫,身姿頎長,月下就像一株清輝搖曳的草木,靈氣四溢。 鐵鏈?zhǔn)`下的他,不僅毫無囚徒的狼狽之感,反而渾身散發(fā)出一股從容高貴的氣息,就如天上的皎然明月一般,令人不可逼視,不容侵犯。 辛鶴在對上他眸光的一瞬間,無來由的,就相信了他說的每一個字。 一如從前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深深的信服,任何荒誕的東西自他嘴中說出,都變得毋庸置疑,在她心中,他就是一個“無所不能”的鬼魅,不,是神靈,囚在黑暗中的神靈。 她在七年前,遇見了這地下的神靈。 那時島上舉辦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辛鶴養(yǎng)的小豹子不慎跑丟了,她一路追去,踏入了后海那片樹林,無意發(fā)現(xiàn)了洞中的少年。 直到那時,她才明白,為什么后海那片樹林會成為禁地。 瑯岐島上的秘密實(shí)在太多了,她守著自己的發(fā)現(xiàn),不敢同任何人說,只小心翼翼地找尋各種機(jī)會,時常跑去后海樹林中,與那洞室中的“怪人”見面。 對,“怪人”,從來不會和她說一句話,起初很長一段時日,辛鶴都以為那洞中少年是個啞巴。 一個不知身份,不知來歷,蒼白如雪,目光冰冷,卻生得意外好看的啞巴。 辛鶴似乎著了魔一般,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開始對這“啞巴哥哥”念念不忘。 自那以后,無論歡喜憂愁,無論春秋冬夏,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都喜歡跑去向他訴說,即便只是一個人坐在那,喋喋不休地念叨著,洞中人靜靜聽之,她也覺得無比滿足。 直到有一天,那個蒼白的少年,終于有了反應(yīng)。 因為從洞中飄出了一陣裊裊清香,辛鶴禁不住伸長了脖子,湊到洞口,深深嗅了一下,“啞巴哥哥,這是什么?好香啊,你在喝什么?” 她自說自話,嘀咕著好奇猜測了一通,根本沒想過得到回應(yīng),畢竟洞中的少年是個啞巴,也從來不會理會她,可她沒有想到,少年抬手拂袖,下一瞬,有一物直直從洞口飛了出來,驚得她差點(diǎn)跌倒在地。 皎潔的月光下,草地上靜靜躺著一物,小小圓圓的,包得扁平齊整,辛鶴從未見過,她有些驚愕:“這,這是什么?” 從洞中飄出兩個字:“茶餅! 辛鶴霍然回頭,臉上的驚愕之色更甚了,簡直是破天荒頭一遭—— 鐵樹開花,啞巴說話,世上還有比這更神奇的事嗎? 她到底不傻,眼珠子轉(zhuǎn)了一圈,月下恍然頓悟:“你,你不是啞巴?” 洞中的少年沒有回答她,只是又輕渺渺飄出一句:“我喝的是茶! “茶?”辛鶴一愣,聞所未聞:“茶是什么?” 瑯岐島上從未有過此物,那洞中少年沉默了許久,月華披身,幽幽開口:“茶是會令人想起故鄉(xiāng)的東西。” 輕輕渺渺的幾個字飄進(jìn)風(fēng)中,飄入了辛鶴心頭,她不知怎么,吸了吸鼻子,風(fēng)中莫名覺得哀傷起來。 那茶餅后來被她撿了回去,按照少年所教的,仔細(xì)解開,以沸水煎煮,一番小心翼翼下,她終是泡出了此生第一杯清香四溢的茶。 原來,茶是這樣的味道……就像關(guān)在洞中的那個人一樣,清清透透,甘冽芳香,回味無窮。 少年不僅給了她茶餅,還給了她自己的名字,小越,簡單無比的兩個字,連個姓氏都沒有。 可辛鶴毫不介意,反而十分歡喜地叫了起來,小越哥哥,小越哥哥……唇齒輕輕一碰間,他似乎便成了她的專屬。 小越除了會泡茶,還會在洞室中寫詩作畫,做一些瑯岐島上其他人都不會做的事情。 他和這座島是格格不入的,但辛鶴卻偏偏因為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對他更加好奇與喜歡。 她問他:“詩也是能令你想起故鄉(xiāng)的東西嗎?” 小越說:“詩是能令人……暫時放下世間怨尤的東西! 話中似有深意,辛鶴聽得似懂非懂,自洞口處卻又飛出了一卷古籍,書頁上還散發(fā)著淡淡的茶香。 “你想跟我學(xué)詩嗎?”小越的聲音遙遙傳來,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學(xué)天文地理,學(xué)經(jīng)史古籍,學(xué)奇門算術(shù)……學(xué)很多很多東西,你想嗎?” 他或許久困洞中,太寂寞了,又或許真看出辛鶴極具“靈根”,竟要將所會一切盡然傳授給她。 辛鶴那時驚呆了,小越就像一把意外墜落的鑰匙般,為她打開了一個瑯岐島之外的世界,她從不知道原來天地竟有這般廣闊。 自那以后,寒來暑往,斗轉(zhuǎn)星移,昔年騎著小豹子的懵懂女童,早已長成了娉婷少女,白日練武,晚上看書,不時來給洞中的少年交“功課”。 在她心中,他是她最特殊的存在。 他于她,亦師亦友,亦兄亦……不可言說。 少女的心事,直如三月春日的枝頭露水,晶瑩剔透,不染纖塵。 月光下,辛鶴望著那張雪白清秀的面孔,眨了眨長睫,拉回了心神,按捺不住激動道:“有嗎?小越哥哥,世間真有起死回生之術(shù)嗎?” 洞中的少年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聲道:“在一本書中,或許能窺得玄機(jī)! “什么書?” “一本《茶經(jīng)》,卻不在這瑯岐島之上! “茶經(jīng)?”辛鶴愣了愣,少年已在洞室中繼續(xù)道:“在瑯岐島外,天子腳下,皇城之中,有一所宮學(xué),名喚竹岫書院,許多年前,曾有一位鄰國的太子入皇城為質(zhì),進(jìn)了那宮學(xué)讀書……” 太子一生好茶,即使遠(yuǎn)離故土,在他國做質(zhì)子,夾縫中茍活生存,卻也不改風(fēng)骨雅趣,每日以清茶慰藉自己,舉手投足間都未失母國顏面,極力令自己活得更體面一些。 可惜,他的母國弱小,終究被滅,他也慘死于城樓之上,只在宮學(xué)之中,留下了一本自己生前所作的茶道手札,名為《妙姝茶經(jīng)》,那茶經(jīng)上,便記載著可起死回生的奇術(shù)。 “小越哥哥,你,你為什么知道這些?”聽到此,辛鶴有些忍不住,抿了抿唇,到底問了出來:“你跟這位遠(yuǎn)離故土,一生愛茶的太子,難道是有……什么淵源嗎?” 她本以為少年又會像往日一般沉默,只要問及他身份來歷相關(guān)的東西,他總是沉默的,可這回,他竟然開口了,還很平靜地承認(rèn)了:“淵源……或許有一點(diǎn)。” “同是家鄉(xiāng)人罷了。”昳麗的眉眼在月光映照下,帶著一種淡如云煙的美麗,“他記載的奇術(shù),實(shí)乃一種巫蠱秘術(shù),如今天底下,會這種蠱術(shù)的,恐怕不超過三個,你若能帶回這本《妙姝茶經(jīng)》,我可以為你一試,讓你姑姑冰封在棺中的那位愛人復(fù)活過來。” “只是如此,你便得離開瑯岐島,去外頭闖一闖,進(jìn)入那所聞名天下的宮學(xué),在那里拿到這本茶經(jīng),你有勇氣這么做嗎?” 一瞬間,那把清冽的嗓音帶來太多內(nèi)容,無不沖擊著辛鶴的心扉,她好半晌才張了張嘴道:“小越哥哥,你,你的家鄉(xiāng),原來已經(jīng)不在了嗎?你跟那太子……” “這些你毋須多問,等到我想說的一天,自然會告訴于你!鄙倌贻p輕打斷了辛鶴,目視著她道:“現(xiàn)下我只問你一句,你愿意嗎?愿意離開瑯岐島,去找尋這本《妙姝茶經(jīng)》嗎?” 冷風(fēng)拂過夜色中的瑯岐島,海水起起伏伏,浪打礁石,星子寥落的長空下,少女衣袂飛揚(yáng),來去悄然,只剩林間樹影婆娑,月下一地如銀。 待到那道身影久久消失在夜幕中后,寂寂的洞室深處,才緩緩走出一道人影,無聲無息立在了少年身旁。 “主子,您為何要騙那丫頭去尋那本《妙殊茶經(jīng)》?萬一,萬一這茶經(jīng)真落在她手上怎么辦?” 黑暗中,那人不辨面目,只一把嗓子低沉嘶啞,帶著隱隱的憂心。 少年坐到了書桌前,氣定神閑地打開了手邊的木匣,匣中的明珠散發(fā)出柔和的光芒,瞬間照亮了黑暗陰冷的洞室。 他唇角微微一勾,幽幽道:“落在她手中不正好嗎?” “她找到了,便等同于我們找到了,她一定會拿回來給我的! “可,可是……”跟在他旁邊的那人欲言又止,到底不忿道:“其實(shí)這些年,屬下一直不明白,主子為何對這丫頭這般好?她哪點(diǎn)值得主子如此上心了?” “就憑她是辛家的人。”少年轉(zhuǎn)過頭,眸光深深,一抹笑意慵懶又冰冷:“白翁,你看過傀儡戲嗎?” “不管那木偶做得有多么精致,多么栩栩如生,線卻始終在那牽著的人手中,一舉一動,一步一行,身心皆由不得自己! “我把她一手教了出來,她就是我,執(zhí)行我的意志,聽從我的命令,替我去做一些我無法做到的事情……這難道不有趣嗎?” “他們將我囚在了這,我卻讓他們看一出牽絲戲,任他們千防萬防,也不會防到自家人頭上吧?世間因果循環(huán),也不過一報還一報,白翁你說呢?” 立著的那人終于聽懂了少年的意思,呼吸急促起來:“若那丫頭當(dāng)真找來了《妙姝茶經(jīng)》,親手交到主子手上,可真叫天公有眼,報應(yīng)不爽!” 他越想越激動,陡然跪在了少年面前:“主子高明,是屬下愚鈍了,還以為主子,以為主子……” “以為我對那丫頭生情了么?”少年冷冷一回眸,笑了笑,如暗夜中的鬼魅:“情愛多無趣,我只鐘情于看戲,只盼那一日,不要讓我們等太久……” 伏跪在地的那人立刻道:“主子放心,屬下們潛伏多年,暗中謀劃,那一日必不久遠(yuǎn)!” 少年淡淡一笑,不再多言,只回頭信手翻過桌上書籍,藏在最下面的,是一本厚厚的族譜,在明珠的柔光映照下,上面赫然書寫著二字—— 鐘離。 童鹿古國,鐘離,王姓也。 族譜的后半本有些殘破,還染著斑斑血漬,白皙修長的手翻到后幾頁,一個名字浮現(xiàn)眼前,少年久久盯著,似乎出了神。 指尖緩緩摩挲了上去,于心中第千百遍默念出來,在這死寂無望的黑夜中,像一簇竄在胸間的鬼火。 鐘離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