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華為了給祖父報仇,假扮中山王進了皇宮,沒想到遇到了多年前的救命恩人朔北王蕭元煜。長相相似的中山王,奸詐的丞相,叵測的齊王,秘辛、愛恨、陰謀和親情,交織著身世的謎題。初華出了龍?zhí)抖坊⒀,殺了仇人認親人,正當以為終得逍遙,豈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一步一步陷入了朔北王編織的陷阱之中…… 第1章 寒春 正月過后,天氣仍然寒冷。 五原郡的邊陲小城聞縣,仍然有積雪,城墻內(nèi)外卻已經(jīng)搭起了腳手架,守城的軍士和民夫忙忙碌碌,將老舊的城磚加固,等天氣暖和以后,再清理護城河的淤泥。 城中,行人車馬來來往往,有鄉(xiāng)下來趕集的民人,有倒換官文的商旅,還有巡邏的軍士。街道并不寬闊,卻是熙熙攘攘,與內(nèi)地的縣邑無異。 城北是兵營所在,將軍府的前堂上,五原郡守劉珙不停地張望,好一會,看向一旁的主簿文欽,和氣地說:“不知殿下平日何時起身?” 文欽答道:“殿下平日皆早起,即便冬日,卯時已巡營,今日么……”他的話音微微拖住,笑笑,沒說下去。 劉珙聽得這話,一抹喜色浮上眉梢。 文欽拱手道:“郡守若有急事,某即刻往寢中去請……” “不必,不必!”劉珙連聲道,笑意盎然,“在下昨夜醉宿府上,今晨要趕回郡中,特來向殿下辭行。既然殿下還在歇息,某不便打擾,還請主簿代為致意!闭f罷,不顧文欽挽留,作別而去。 文欽在府前,目送郡守的車駕遠去。 站了一會,他轉(zhuǎn)身,將侍從招來:“殿下何在?” 侍從道:“殿下正在后院! 文欽頷首,徑自朝府內(nèi)走去。 后院里靜悄悄的,幾樹桃花在墻頭院角綻露著一抹艷色。廊下的侍衛(wèi)見到文欽,端正地行禮。 文欽正想問他們殿下何在,忽而望見澡堂的屋頂上緩緩冒著煙氣。 心中不禁苦笑。聲名響亮的朔北王,朝廷征虜大將軍,自己這個主簿,就是給他當管家使的。幸好自己出身平平,脾氣和順,經(jīng)得住累,耐得住煩,若換作身世嬌貴些的人,恐怕早就跳起來了。 文欽腹誹著,小心撩開澡堂的布簾。 毛氈做的簾子很厚實,昏暗的室內(nèi)點著燭臺。 文欽剛進去,一股溫暖的水汽迎面而來。繞過門后的屏風,窗臺下,浴池冒著騰騰白氣,一人背對著他靠在池邊。天光透過絹糊的窗臺,勾勒著線條結(jié)實的脊背,氤氳間,隱見熱湯蒸出的淡紅。 修容如玉,偉儀如松。 文欽的腦子里突然浮起這句話來。他自知冒失,腳下一轉(zhuǎn),正要出去,卻聽里面聲音傳來:“進都進來了,有事?” 文欽一哂,回頭,只見元煜已經(jīng)從池中站起來,一旁的內(nèi)侍連忙將浴衣給他披上。 “殿下,京城的詔書來了!蔽臍J站在屏風后面,規(guī)矩地說。 “嗯!痹蠎艘宦,隔著屏風,文欽只聽得那邊傳來輕微的衣帶悉率聲。 文欽等待著,少頃,忍不住開口:“殿下,昨晚劉珙送來的美人,”他尋找著措辭,“在下以為,劉珙為官,郡中多有非議,殿下收受其饋贈,只怕落人把柄,請殿下……” “昨夜送回去了!痹蠌钠溜L后面走出來,單衣松松披在身上,發(fā)際水潤黑亮。 文欽愣了一下:“如此……” “霽云先生甚是有趣,昨夜與他長談,收獲頗豐!痹峡此谎,不緊不慢地將衣帶系好,“過些日子閑了,定要再邀他一敘。” 文欽笑笑,道:“霽云先生隱居多時,若非殿下昨日有好酒,只怕再請十年他也不肯出來! 元煜莞爾,沒接話,從文欽手中拿過錦盒,打開,取出里面的詔書。 文欽垂手站在一旁。他不用看,也知道這信里寫的是什么。每年這個時候,春朝在即,各地的諸侯王都會收到入京的詔書。 元煜也是諸侯王,今上的親弟弟,按理說,也在春朝之列,不過他與別人不同。 從先帝時起,他就封為朔北王,手握著鎮(zhèn)守北境的重兵。從朔方到并州,邊境之地皆由他管轄。也就是因為如此,沒有大事,元煜可以不必回朝。 文欽瞅著元煜的神色,從前,他看過詔書之后,都是直接丟給文欽,讓文欽寫一篇情真意切的表回過去。繁文縟節(jié),搜腸刮肚,文欽每次都痛苦不堪,卻敢怒不敢言…… 正腹誹著,元煜終于看完,瞥向文欽,唇角忽而一彎:“你說過,霽云先生最愛陳年新豐?” 文欽不明所以,點點頭:“正是! 元煜從屏風上取了外衣披上,徑自挑簾出門,衣袂帶風:“我去京中,不久便可帶一車來請他! 京中?文欽怔了怔,他記得這位大王明明昨天還神色跋扈地說過,春朝是閑人們的事,將在外,那些羅里羅嗦的應酬與他無關。 “太皇太后七十壽辰,我不回去一趟不像話!痹系。 文欽了然,連忙應下。 元煜是個王,回京要有回京的排場,這下子,文欽這管事的又少不得折騰一場。 還是麻煩啊……文欽心里嘀咕著,無奈地跟著出去。 日頭將要落下,陳留城的街市上,熱鬧已經(jīng)漸漸散去,卻仍是人來車往。 寬闊的大街上,石板路面早已被磨得光可鑒人。忽而聞得一陣開道的吹打聲傳來,車馬行人紛紛向兩邊避讓。 “嗬,好陣仗!”街邊一座食肆里,有人張望見遠遠而來的隊伍,笑著說了一聲。 眾人皆望去,只見道路那頭,各色旗幡獵獵,在夕陽下張揚著鮮艷的色澤。街上行人絡繹不絕,雖未將儀仗看得清楚,卻一眼即知來頭不小。 陳留地近京畿,乃是通衢之地。人們見多了市面,翹首看了一會,又神清氣定地繼續(xù)吃茶。 “這是哪國的諸侯吧?近來春朝,每日都有諸侯到驛館停留!庇腥嗽u論道。 “興許是!绷碛腥说,“昨日我出門訪友,曾見膠南侯的儀仗從街上過。” “這可不是尋常諸侯!币幻险呖戳艘粫,悠然道:“那是個王?吹浇谍埰旌屠嚨鸟R不曾?” 此言一出,眾人皆露出訝色,不禁又轉(zhuǎn)頭再望去。 儀仗已經(jīng)近了,只見衛(wèi)士開道,幾十身著錦衣的侍從浩浩蕩蕩而來。中間擁著一輛氣派十足的馬車,五匹周身瓔珞的白馬體態(tài)優(yōu)雅,拉著一乘飾金鑲鈿的大車,走得不疾不徐。 “旗上無名號,也不知是哪個王!庇腥苏f。 “這還不好猜?”老者撫須,“各位可曾看見那旗子上的鹿?” 眾人了然。 “我曾聽聞,高皇帝賜鹿義子趙惲,封中山國,此后中山國便畫鹿為旗。如今這位,莫非就是中山王?”一人訝道。 老者笑而不語。 眾人了然。 旁人笑道,“中山桓王過世后,中山國都只派丞相來朝,如今終于來了個正主! “中山桓王?可就是那個傳說面如好女,嗜香如命的?” “正是,聽說他嫌湯藥太臭,便往里面添了香,結(jié)果把自己治死了! 眾人笑起來。 “話說,如今看來,這位中山國新王身體好了?桓王也是個妙人,可惜只得了一個兒子。倒不如隔壁的燕王,嗜色如命,光兒子就生了三十幾個。” 眾人笑得更樂。 有人意味深長道:“朝廷必定遺憾非常。如今藩國漸勢大,朝廷立志削藩,若是這位中山王薨了,朝廷便可名正言順地撤了中山國! “是啊,據(jù)說來朝的諸侯,大多稱病,只派王子或丞相來朝! 旁人道:“中山王總是要來一次的,畢竟是個王嘛……” 說話間,儀仗從街面上經(jīng)過,不少人擁堵在街邊好奇地朝馬車張望,衛(wèi)士驅(qū)趕也不挪步。 可那馬車遮擋得嚴實,里面的人半個影子也看不到,只能看著那輛精致的馬車由護衛(wèi)森嚴的侍從們擁著走過。 “管他什么王呢,吃茶吃茶……”眾人望著那隊伍遠去,繼續(xù)談笑。 “主人,”食肆一角,侍從見那些人聊得熱鬧,忍不住對閑坐吃酒的梁榮說,“小人方才從驛館中出來,見館中的人早得了消息,好些人想去前庭一睹中山王真容,主人……” “不去!绷簶s搖搖頭,撫著花白的胡須,悠然道,“我已告老還鄉(xiāng),但求清靜! 傳說中的中山王駕臨,驛館中不乏好事者圍觀,欲一探究竟。車駕才到館前,里里外外已經(jīng)站著許多人。 “請大王落駕!眱(nèi)侍將車前的錦簾挽到一邊,恭敬地說。 眾人望去,只見一只白凈的手從簾內(nèi)伸出,內(nèi)侍連忙接住,小心翼翼地將里面的人引出來。 只見那中山王果真如傳聞所言,看著身量不足,約摸十四五歲年紀?杀M管早已名聲在外,當眾人看清他的相貌時,仍無不暗嘆。長眉鳳目,膚白如玉,好一個長相精致的美少年。他身形稚氣未脫,衣袍穿在身上,略顯單薄,卻自有一番清俊靈氣。 “喵”一聲傳來,一只毛色純黑的貓在中山王的懷里探出頭來,懶洋洋地叫了一聲。 中山王摸摸它的頭,對四周的注目仿若不見。他抬眼,目光越過黑鴉鴉的人頭,望向驛館四周凡無奇的屋舍樹木。 陽光落在秀致的眉宇之間,中山王微微瞇起眼睛,神色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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