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李奇第一次看見這座山莊,他知道自己將很難全身而退。 此前,一名女子進入山莊后立刻下落不明,然后陸續(xù)有人為此喪命,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名神秘的幕后黑手!李奇再也不能坐視不管,因為他來到這里的目的不僅為了調(diào)查它的主人,也為了一樁十年前的恩怨必須了斷……1 警員在中槍前四分鐘下了車,那動作看起來就像知道自己將有不測。他推開沉重的車門,在磨損的座椅上緩緩轉(zhuǎn)身,兩腳同時著地,接著雙手抓住門框,把自己拉出車外,先在清澈凜冽的空氣中站了片刻,再回頭把車門關(guān)上,然后又靜靜站了一會兒,才走到車頭邊,靠在車上。 他開的車是雪佛蘭,出廠七年,黑色,車身無警方標(biāo)志,不過配備了三支無線電天線及純鉻黃色輪圈。大部分警察會說這是有史以來最棒的警用車輛,而這位警員似乎也完全贊同。他看起來像能調(diào)度使用任何車輛的資深便衣警探,但心里還是最喜歡這部老雪佛蘭,而對新型的福特毫無興趣。我看得出他身上有股老派頑固的性格。他穿著某種厚羊毛織的深色衣服,體形看起來大而笨重。他長得很高,然而有些駝背,畢竟他是個老人。他沿著馬路望向北方,再望向南方,又伸長脖子回頭看了一下大學(xué)校門。他跟我之間距離三十碼。 大學(xué)校門只是個象征性設(shè)置:兩根磚柱矗于人行道后方一大片草皮上,柱子之間是高高的雙扇柵門,柵欄以鐵制成,彎曲扭轉(zhuǎn)成花哨的圖案。柵門黑得發(fā)亮,仿佛剛重新漆過,也許學(xué)校每年冬天都會漆一次吧。這道門完全沒有防護作用,任何人只要把車開到草皮上就能繞進校園。而且,門本來就敞開著。校門后方連著一條車道,在離兩旁磚柱八英尺處各有一根與膝齊高的鐵桿,兩扇柵門就栓在鐵桿上。 車道約一百碼長,通往好幾棟相鄰的陳年磚砌建筑,陡峭的屋頂爬滿青苔,高聳的樹木突出其間。車道兩側(cè)、人行道旁種滿了樹。細(xì)小卷曲的嫩葉正準(zhǔn)備萌發(fā),露出了鮮綠色。從現(xiàn)在起的六個月間,這些嫩葉會逐漸茁壯起來,然后綻放出一大片紅色與金黃色的花朵,而此地也將擠滿攝影師,為?臄z美麗的照片。 一輛小貨車停在街對面,緊靠人行道,距離那名警員與校門二十碼。它的車頭面向我,離我五十碼。這輛車看來與周圍景色很不和諧:車身的紅漆退得厲害,車頭有個黑色大型保險杠,看起來曾撞彎過幾次又被拉直。車上有兩個男人,年輕、金發(fā)、輪廓鮮明。他們一動不動靜靜地坐著,眼神凝視前方,但并未特地盯著什么東西看,不是在看那位警員,也不是在看我。 我的位置在他們南面。我將一輛普通的褐色廂型車停在一家唱片店外。這種唱片店是大學(xué)校門附近常見的店,會在人行道上擺出好幾排二手CD,然后在櫥窗里張貼海報,替人們從沒聽說過的樂隊打廣告。廂型車后車門開著,里面有好幾個箱子。我手上拿著一疊資料。由于現(xiàn)在是寒冷的四月早晨,所以我穿了件大衣,另外因為箱子拆開處有外露的U形釘,所以我戴著手套。我?guī)е话褬,這是習(xí)慣。槍就插在后腰,外面有大衣遮著。這是把柯爾特“巨蟒”大型左輪手槍,裝配點四四口徑馬格南子彈,長十三點五英寸,重約四磅,算不上我最喜歡的武器,因為它太硬,而且笨重、冰冷,帶在身上并不舒服。 我站在人行道中央,目光從手里那疊文件往上移,接著聽見遠(yuǎn)處小貨車引擎的發(fā)動聲。車子哪里也沒去,只是待在原地,排出的白煙在后輪邊飄蕩?諝馐直洌F(xiàn)在時間還早,街上并無其他行人。我走到我的廂型車后,從唱片店望向大學(xué)建筑,看見有輛黑色林肯轎車停在其中一棟的前方,車旁站著兩個人。雖然我和他們有一百碼距離,但還是看得出他們不像普通的司機。一輛車不會有兩個司機,而且一般司機不像他們那么年輕且體形龐大,一舉一動都充滿警覺與慎重。那樣子一看就是保鏢。 外面停著林肯轎車的那棟建筑似乎是間小型宿舍,宿舍的大木門上有幾個希臘字母。我看見大木門打開,一個年輕的瘦小子走了出來。他看起來像個學(xué)生,頭發(fā)又長又亂,打扮跟游民差不多,卻提著一個昂貴的皮包。保鏢中的一位站著不動,另一位上前打開車門。瘦小子將皮包丟進后座,坐進車?yán),然后自己把門帶上。就算隔了一百碼,我還是聽得見微弱低沉的關(guān)門聲。兩位保鏢四周環(huán)視一下,便一起進了前座駕車離開。在轎車后方三十碼處,有輛校園巡邏車也緩緩朝同一方向前進,看來不像是要護送轎車離開,而是剛好出現(xiàn)在那里。巡邏車上坐著兩個無精打采的校警,仿佛只是漫無目的在校園里亂轉(zhuǎn),無聊得很。 我脫下手套,丟進后車廂,走到街上找更好的視野。我看見林肯轎車以普通速度在車道上行進,它的車身又黑又亮,簡直一塵不染,車身一定打了很多蠟。校警的車還離得很遠(yuǎn)。林肯轎車在那道象征性的校門前停了一會兒,然后左轉(zhuǎn)往南走,朝著黑色雪佛蘭警用車的方向。也朝著我的方向。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總共占了八秒鐘時間,但感覺卻像一眨眼那么短暫。 漆皮嚴(yán)重退色的紅色小貨車倒退了二十碼,離開人行道旁,接著用力加速追向林肯轎車,平行掠過那位警員的雪佛蘭,而且只差一英尺就撞到他的膝蓋。小貨車的司機再加速,稍微超越林肯轎車后,使勁轉(zhuǎn)動方向盤,讓保險杠呈直角撞上林肯轎車的前保險桿。司機抓緊方向盤,猛踩油門,將林肯轎車擠離路面上了路肩。輪胎在草皮上磨出明顯的痕跡。最后,林肯轎車迎面撞上一棵樹,砰的一聲猛然停住,金屬塌陷撕裂,車頭燈玻璃碎了一地,而那棵樹上新長的綠色嫩葉則在這平靜的早晨里劇烈地震動搖晃著。 小貨車?yán)锏膬蓚人下了車,開始射擊。他們拿著黑色輕機槍對著林肯轎車瘋狂掃射,槍聲震耳欲聾,我還看見一堆彈殼如雨般落到柏油路面上。接著,他們拉開林肯轎車的車門,其中一人進去把那瘦弱的孩子拖出來,然后用左手從口袋掏出手榴彈丟進車?yán),關(guān)上車門,再推著孩子跟他的伙伴蹲伏在地躲避。林肯轎車內(nèi)傳出一陣爆炸聲,六面車窗全都炸碎了。我離現(xiàn)場有二十碼遠(yuǎn),還是能感覺到強烈的沖擊力。玻璃碎片四處飛濺,在陽光下反射出無數(shù)道彩虹。丟手榴彈的那個人倉促起身,沖向小貨車駕駛座,另一人將孩子推進乘客座,自己再跟著擠進去。車門用力摔上后,那孩子夾在兩人中間,表情充滿驚恐。透過骯臟的擋風(fēng)玻璃,我看見他嚇得面無血色,嘴巴張得很大,正發(fā)出無聲的尖叫。司機掛好檔,發(fā)動機隨即高速運轉(zhuǎn)起來,輪胎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響。車子正朝我的方向駛過來。 是輛豐田,我看到保險杠后方的水箱護欄上有TOYOTA字樣。車身很高,懸吊系統(tǒng)前方有個大型黑色差動齒輪,尺寸跟足球差不多,可見這輛車是四輪驅(qū)動。輪胎又寬又厚,車身到處是凹痕,漆皮已經(jīng)退色,外觀看來從出廠后就沒再清洗過。眼下車子向著我沖過來。 我的反應(yīng)只有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來決定。 我掀開大衣后擺,抽出柯爾特手槍,然后瞄準(zhǔn),對水箱護欄射了一發(fā)子彈。槍口噴出火光,發(fā)出巨響,我手上感到一股強勁的后坐力。我又對左前輪開了一槍,將輪胎打成碎片,幾塊碎片還炸到空中。小貨車轉(zhuǎn)了個方向停了下來,駕駛座面對著我,中間只有十碼距離。我躲回我的廂型車后方,關(guān)起后車門,繞到人行道上,對小貨車左后輪又是一槍,輪胎碎片同樣四散開來,而小貨車也因此往左側(cè)傾倒,差點就要翻車。駕駛員打開車門,摔到路面上,忙亂中用單膝撐在地上起身。他拿槍的那只手不是慣用手,于是急忙把槍丟到另一只手上,我等到確定他真要瞄準(zhǔn)我時,才用左手握住右前臂,支撐好柯爾特手槍四磅的重量,依照我多年前受訓(xùn)時學(xué)到的方式,對準(zhǔn)他的身體扣下扳機。對方的胸口頓時爆出一大片血霧。瘦小子還在車?yán)镎痼@地看著,不過另一人已爬出車外,踉蹌著移動到貨車前方,準(zhǔn)備對我開火。我向左轉(zhuǎn)身,停了一會兒,支撐住右前臂,瞄準(zhǔn)他的胸口,扣下扳機。他的身體同樣噴出一片血霧,整個人向后倒下。 瘦小子開始動了。我跑上前,從第一個人的尸體旁把他拉開,再帶著他跑向我的廂型車。他嚇得不知所措,動作也變得很遲鈍。我把他推進乘客座,摔上車門,然后跑向駕駛座。接著,我從眼角余光瞥見有第三個人朝我走來,一只手正伸進外套里。他的身材高大,穿著深色衣服。我支撐手臂,對他開槍,而就在他胸前噴出鮮血的同時,我才發(fā)現(xiàn)他是剛剛那位從雪佛蘭下車的警察,他伸手只是想拿警徽而已。鑲在一塊磨損皮革上的金色警徽,就這樣從他手中脫落,滾到我?guī)蛙嚽胺降娜诵械郎稀?br/> 時間靜止了。 我看著那個警察,他躺在地溝蓋上,整個胸口都是鮮紅色,而且鮮血濺滿全身。血并未汩汩流出,或隨脈搏一陣陣噴出?梢娝呀(jīng)停止心跳了。他的襯衫上破了個大洞,動也不動,頭轉(zhuǎn)向一側(cè),臉頰貼著柏油路面,雙臂展開,我看得到他手上顏色黯淡的靜脈血管。接著我看見路面的黑,嫩草的綠,以及天空的藍(lán)。我能聽到在新生枝葉間竄動的微風(fēng),以及剛才槍戰(zhàn)時回蕩的聲響。瘦小子透過廂型車的擋風(fēng)玻璃先看看那警察,再看看我。我發(fā)現(xiàn)校警的車子出校門后就往左轉(zhuǎn),以低于正常的速度前進。剛才這地方不知射了幾十發(fā)子彈,也許校警正在猶豫該不該管這件事,或者根本就不敢插手。我的目光穿過那輛車的擋風(fēng)玻璃,看見他們臉色蒼白。車子正以約十五英里的速度向我駛來。我瞄了地溝蓋上的警徽一眼,皮革上的金色徽章跟了那警察一輩子,已經(jīng)磨得十分光亮。我站在原地沒動,再看看自己的廂型車。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一件事:要對人開槍很容易,要克制自己不扣下扳機才是最難的…… 校警的車正緩緩向我駛來,我只聽見車胎壓過路面沙礫的聲音,其他什么都聽不到。接著,時間又開始運行,我腦中也不斷大喊著快離開,于是我動了起來。我倉促爬上廂型車,將手槍丟到中間的位子上,然后發(fā)動引擎,急速回轉(zhuǎn),速度快到連我們車子一側(cè)的輪胎都離地了。瘦小子幾乎整個人被甩到車門上。我轉(zhuǎn)回方向盤,踩下油門往南沖。我從后視鏡能看見的視野有限,不過還是看到校警打開他們車頂?shù)木療糇妨松蟻怼N遗赃吥呛⒆与m然還張著嘴,但一點聲音都沒有。他正努力想在座位上坐好,而我也努力想加快車速擺脫追捕。幸好路上沒什么車。因為這里是新英格蘭一個懶洋洋的小鎮(zhèn),而且還是大清早。我讓車子以每小時七十英里的速度前進,雙手緊握方向盤,指關(guān)節(jié)用力到都失去血色,我仍舊凝視前方,仿佛不想知道后頭的情況。 “他們距離多遠(yuǎn)?”我問那孩子。 他沒說話,只是縮在座位一角,盡可能離我遠(yuǎn)些,剛剛的驚嚇?biāo)坪踹讓他處于失魂狀態(tài)。他盯著車頂,右手抵在車門上。他的皮膚蒼白,手指很修長。 “距離多遠(yuǎn)?”我又問了一次。廂型車的引擎發(fā)出巨大轟鳴聲。 “你殺了警察,”他說,“那老人是警察! “我知道。” “你殺了他! “是意外,”我說,“他們距離多遠(yuǎn)?” “他只是想掏出警徽而已。” “他們距離多遠(yuǎn)?” 他移動身體,稍微探頭從后方的小窗看出去。 “大概一百英尺,”他的聲音模糊,語氣中仍帶著驚恐!昂芙,其中一個還把槍伸出窗外! 就在此刻,在引擎隆隆聲與輪胎嘎嘎聲之外,我聽見那把手槍發(fā)出“砰”的一聲。我拿起座位旁的柯爾特手槍,隨即又丟下,因為里面沒子彈了。我已經(jīng)開了六槍:第一槍打在小貨車的水箱上,接著是打兩個輪胎、兩個人,最后是那個警察。 “打開置物箱!蔽艺f。 “你應(yīng)該停下來,”他說,“然后向他們解釋,你是為了救我才不小心殺錯人的!彼f話時沒看我,而是繼續(xù)看著后方。 “我殺了個警察,”我用非常冷靜的語氣說,“他們只知道這個,不會想聽別的。他們才不管是什么原因! 他沒說話。 “打開置物箱!”我又說了一次。 他轉(zhuǎn)過身,笨拙地打開置物箱,里面有另一把“巨蟒”左輪手槍,跟我先前用的那把一樣,同樣有光澤的不銹鋼外殼,而且子彈滿膛。我從他手中接過,然后搖下車窗,外面的冷空氣如強風(fēng)般灌進車內(nèi)。此時,后方傳來一聲槍響。 “可惡!”我說。 那孩子依舊沉默。后方不斷開槍,槍聲又大又悶,聽起來像打鼓。他們怎么都沒打中? “盡量壓低身子!蔽艺f。 我往旁邊擠,左肩抵到車門,右臂伸出車窗外,朝后面開了一槍。那孩子害怕地瞄了我一眼,接下來便抱著頭縮起身子擠到座位前方的小空間里。沒過多久,他剛才回頭看的那個小窗便被子彈炸開了。 “可惡,”我又說一次,然后將車子駛近路邊,試圖找個較好的角度,再朝后方開了一槍。 “我要你幫我看后面的情況,”我說,“但盡量壓低身子。” 他動都沒動。 “起來,”我說,“快點,我要你幫我看著后面!” 他稍微起身,扭頭向后看。我看見他發(fā)現(xiàn)了后車窗已被擊碎,也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正跟它成為一條直線。 “我會開慢一點,”我說,“假裝要停下來,讓他們超車。” “別這樣,”他說,“你還有機會,別再錯下去了! 我不理他,還是將車速降到每小時五十英里,往路邊開去,讓校警的車從左邊經(jīng)過我側(cè)面。我對那輛車射出最后三顆子彈,結(jié)果他們的擋風(fēng)玻璃碎了,整輛車也側(cè)滑到對面車道,看來似乎是駕駛員中槍或輪胎爆了。那輛車沖向?qū)γ媛芳,撞進路邊灌木叢,然后消失在我們視線之外。我把槍丟到旁邊座位上,搖起車窗,加速前進。那孩子什么話也沒說,只是盯著破碎的后車窗,空氣從那里被吸出去,發(fā)出奇怪的呼嘯聲。 “好了,”我差點喘不過氣,“現(xiàn)在我們安全了。” 他轉(zhuǎn)頭面向我。 “你瘋了嗎?”他說。 “你知道殺警察的人會有什么下場嗎?”我反問他。 他沒回答。我們沉默了大約三十秒,什么也沒說,只是眨眨眼、喘著氣,凝視前方,仿佛都被催眠了。車?yán)飶浡鹚幬丁?br/> “那是意外,”我說,“我又沒辦法讓他復(fù)活。所以就別在意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問。 “不,應(yīng)該我問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反問他。 他安靜了,但還是沉重地呼吸著。我看看后視鏡,沒有其他車輛。前方也是。我們正在郊外,也許離公路匝道約十分鐘路程。 “我是他們劫持的目標(biāo)!彼f。 劫持,真是個奇怪的用法。 “他們想綁架我!彼f。 “是嗎?” 他點點頭:“以前發(fā)生過。” “為什么?” “為了錢啊,”他說,“還會為了什么?” “你是有錢人?” “我爸爸是! “他是什么人?” “只是個普通人! “有錢的普通人! “他是毯子進口商! “毯子?”我問,“哪一種,地毯嗎?” “東方風(fēng)格的地毯! “進口東方地毯可以賺錢?” “可以賺很多! “你叫什么名字?” “李察,”他說!袄畈?貝克! 我再看看后視鏡,仍然沒車。前方也是。我慢慢減速,讓車子平穩(wěn)行進于車道中央,像普通人一樣開著。 “那些家伙是誰?”我問。 李察?貝克搖頭:“我不知道! “他們知道你要去哪里,還有何時會去。” “我要回家慶祝媽媽的生日,就是明天! “誰會知道這件事?” “我不確定。認(rèn)識我家的人都知道,我猜地毯界的人也都知道吧。我們家很有名! “還有地毯界這種圈子?”我問。 “我們相互競爭,”他說,“因為貨品來源相同,銷售市場也一樣,所以這個圈子里的人都彼此認(rèn)識! 我沒說話,繼續(xù)以每小時六十英里速度前進。 “你有名字嗎?”他問我。 “沒有。” 他點點頭,好像了解我的意思,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你接下來要怎么辦?”他問。 “我會在公路附近讓你下車,”我說,“你可以搭便車或叫出租車,然后完全忘掉我這個人! 他沒說話。 “我不能帶你去報警,”我說,“這不可能。你可以理解吧?我殺了個警察,搞不好還要加上剛剛那兩個。你親眼看見的! 他還是沒說話。該做決定了,再過六分鐘我們就要到公路了。 “他們會把我關(guān)起來,”我說,“我殺錯人了,那是意外,可是他們不會聽的。他們就是這種人。所以不要叫我接近任何人,我不是目擊證人,什么也不是。我要離開這里,就像一開始就不存在一樣,懂嗎?” 他仍舊沉默不語。 “還有,別向他們描述我的樣子,”我說,“就說你忘了,就說你驚嚇過度。要不然我會找到你,把你給殺了。” 他沒搭腔。 “我會找地方讓你下車,”我說,“記住,你從沒見過我! 他移動身體,盯著我看。 “帶我回家,”他說,“載我回去吧。我們會給你錢,幫你解決這件事。如果你要,我們可以替你找藏身的地方。我爸媽會很感激你。我的意思是,我很感激你救了我,那件事只是意外,對吧?只是個意外,你運氣不好而已,畢竟當(dāng)時你身處險境,我能理解。我家人也都會守口如瓶的!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我說,“我只要擺脫你就夠了。” “可是我要回家,”他說,“我們能互相幫忙! 離公路只剩四分鐘車程。 “你家在哪兒?”我問。 “艾博特鎮(zhèn),”他說。 “哪里的艾博特鎮(zhèn)?” “緬因州的艾博特鎮(zhèn),”他說,“在海邊,在肯尼邦克港跟波特蘭之間。” “我們的方向不對! “你可以在公路上朝北走! “那至少要開兩百英里! “我們會付你錢,不會讓你浪費這段時間! “我可以讓你在波士頓附近下車,”我說,“然后你再去找開往波特蘭的公交車! 他用力搖頭,看起來很像某種病發(fā)作了。 “不行,”他說,“我不能搭公交車,不能自己一個,F(xiàn)在這種時候不行,我需要保護。他們說不定還在監(jiān)視我! “他們早就死了,”我說,“跟那個警察一樣。” “說不定他們還有合伙人! 合伙人,又是一個奇怪的用法。他很瘦小,仍然一臉恐懼,我還能看見他的頸部脈搏跳動著。他用雙手撥開頭發(fā),將頭的一側(cè)轉(zhuǎn)向擋風(fēng)玻璃,讓我看他的左耳。他的左耳不見了!那里只剩下一塊突兀的疤,看起來像沒煮過的小面團。 “那是第一次的時候,”他說,“他們把它割下來寄到我家! “多久前的事?” “我當(dāng)時十五歲! “你爸沒付贖金?” “付得不夠快! 我沒再說話。李察?貝克坐在位子上,讓我看完他的疤后,還是驚魂未定。 “你還好吧?”我問。 “帶我回家吧,”他的語氣像在懇求,“我現(xiàn)在不能一個人! 再兩分鐘就到公路了。 “拜托了,”他說,“幫幫我! “可惡。”我說了第三遍。 “拜托,我們可以互相幫忙,而且你也需要藏身的地方! “我們不能再開這輛廂型車了,說不定有人已經(jīng)把這輛車的特征廣播到全州了。” 他滿懷希望地看著我,再過一分鐘就到公路了。 “我們得找另一輛車!蔽艺f。 “去哪找?” “隨便都行,車子到處都有! 我望向遠(yuǎn)處,看見公路匝道西南邊有個大型購物中心,里面有好幾棟巨型棕色建筑,外觀沒有窗戶,卻有許多霓虹招牌。寬大的停車場上大概停滿了五成。我開過去,繞了購物中心一圈。這里簡直就是個小鎮(zhèn),而且四周都是人,讓我很不自在。我又繞了一下,經(jīng)過一排垃圾筒,開進一間大百貨公司后方。 “我們要去哪里?”李察問。 “員工停車場,”我說,“顧客整天來來往往,時間不固定,但工作人員上班時間都會在里面,這樣比較安全! 他看著我,似乎不懂我的意思。我開向員工停車場其中一區(qū),那里停著八輛車,車頭全朝向一面毫無裝飾的水泥墻。一部出廠約三年的暗色日產(chǎn)車旁有個空車位。這就行了,這輛車沒什么特色,而且停車場又安靜,也沒其他人在。我倒著開進空車位,讓后車門貼緊墻面。 “這樣別人才不會發(fā)現(xiàn)后車窗碎了!蔽艺f。 那孩子沒說話。我將兩把柯爾特手槍放進大衣口袋,下了車,拉拉日產(chǎn)汽車的門把。 “幫我找根鐵絲,”我說,“像粗電線或衣架之類的那種東西。” “你要偷這輛車?” 我點點頭,沒說話。 “這樣好嗎?” “要是你不小心殺了個警察,就不會覺得這樣不好了。” 他愣了一下,便到旁邊去找東西。我打開手槍彈膛,把十二發(fā)用過的空彈殼丟進垃圾筒。沒多久,他就從垃圾堆里找出一根三英尺長的電線。我用牙齒把電線外層的橡膠撕掉,然后在一端壓出一個鉤子,把它擠進車窗外圍的橡皮墊。 “你去把風(fēng)!蔽艺f。 他走到旁邊,向停車場上四處張望。我將電線塞進車內(nèi),嘗試勾住門把,沒多久就打開了車門。接著,我把電線丟回垃圾堆,然后彎腰拆開方向盤下方的塑料罩,找出其中兩條可以發(fā)動車子的電線,讓它們彼此接觸后,引擎便嘎嘎響起,開始運轉(zhuǎn)。那孩子露出佩服的表情。 “我年輕時不學(xué)好,才會這種東西!蔽艺f。 “這樣好嗎?”他又問了一次。 我點點頭,“夠好了。一直到晚上六點,甚至八點,總之等到商店打烊后,才會有人發(fā)現(xiàn)車子不見了,那時候你早就到家了。” 他手握乘客座門把,站著遲疑了一下才開門坐上車。我把駕駛座的椅子往后推,調(diào)整好后視鏡,將車子倒出停車位,順利開出停車場。有輛警車在離我們約一百碼處緩緩移動,于是我馬上找空位停下,讓引擎繼續(xù)運轉(zhuǎn),等待警車離開。接著我迅速開向出口,繞向匝道,兩分鐘后,我們已經(jīng)以時速六十英里在寬敞順暢的公路上往北前進。車內(nèi)彌漫著很重的香水味,擺了兩盒面紙,后車窗還吸附著一只毛熊玩偶。后座上有個印著少年棒球聯(lián)盟字樣的手套,另外我還看到后車廂里有根鋁棒。 “這是輛母親接送孩子的車!蔽艺f。 那孩子沒回應(yīng)。 “別擔(dān)心,”我說,“車主應(yīng)該是個老實人,大概有保險吧。” “你不會難過嗎?”他說,“你殺了個警察!” 我瞥了他一眼,他瘦弱而蒼白,身體擠向一側(cè),似乎想離我越遠(yuǎn)越好。他的手放在車門上,長長的手指讓他看起來像個音樂家。我認(rèn)為他應(yīng)該想親近我,但我并不需要他這么做。 “那也沒辦法,”我說,“沒必要一直在意這件事。” “這算什么答案?” “這是唯一的答案。那個警察死掉只是小小的附帶損害。除非我們遇上什么不好的報應(yīng),否則這件事根本不重要。我們沒辦法改變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所以只能往前看! 他沒說話。 “總之,這是你爸爸的錯。”我說。 “是因為他很有錢,而且生了個兒子?” “因為他雇的是二流保鏢! 他沉默地轉(zhuǎn)過頭。 “他們是保鏢吧?” 他點點頭,沒出聲。 “他們死了,”我說,“你不會難過嗎?” “有一點吧,”他說,“我跟他們不太熟! “他們根本沒用!蔽艺f。 “事情發(fā)生得太快了! “要綁架你的壞人早就等在那里了,”我說,“一輛破爛的小貨車出現(xiàn)在那種地方,保鏢怎么可能沒注意到這種事?他們難道沒聽過威脅評估嗎?” “你是說你注意到了?” 我點頭,“我注意到了。” “對一個普通司機來說,你還不賴。” “我以前在軍隊待過,是個憲兵。我知道怎么保護人,也明白附帶損害的道理! 他猶豫地點點頭。 “你有名字嗎?”他問。 “看情況,”我說,“我要先知道你的想法,不然我可能會遇上一堆麻煩。我至少殺了一個警察,現(xiàn)在又偷了一輛車! 他安靜下來,我也配合他沒再說話,繼續(xù)開車,給他時間思考。我們已經(jīng)快離開馬薩諸塞州了。 “我家人很欣賞忠誠的人,”他說,“你幫了他們的孩子,也等于幫了他們。至少你替他們省了一大筆錢,他們會對你表示感謝。我想他們不可能出賣你的! “你要打電話回去嗎?” 他搖頭,“他們知道我會回去。只要我準(zhǔn)時到家,就沒必要打電話! “警察會聯(lián)絡(luò)他們,到時他們就知道你陷入麻煩了! “警察才沒我家的電話,沒有人知道! “學(xué)校一定有你的住址,也能查出你的電話! 他又搖頭,“學(xué)校沒留住址,其他人也不知道。我們對這種事很小心。” 我聳聳肩,安靜地開了一英里路。 “你呢?”我說,“你會出賣我嗎?” 我看見他碰了碰自己還沒被割掉的那只右耳,這顯然是個下意識動作。 “你救了我一命,”他說,“我不會出賣你。” “好吧,”我說,“我叫李奇! 我們花了幾分鐘穿過佛蒙特州一角,然后穿越新罕布什爾州往東北方走,逐漸適應(yīng)了這段長途旅程。腎上腺素消退后,那孩子已不再驚恐,而我們兩人都變得有些消沉,并昏昏欲睡。我打開車窗,讓外面的空氣吹進來,也讓車內(nèi)的香水味散出去,雖然颼颼的風(fēng)聲有些嘈雜,但至少使我清醒多了。我們聊了些話題,李察?貝克告訴我,他今年二十歲,大學(xué)三年級,主修某種當(dāng)代藝術(shù)的科目,不過在我聽來就像用手指作畫。他不擅交際,是家中獨子。他對自己的家庭有種矛盾態(tài)度:這個家顯然算是關(guān)系緊張的家庭,而他心中有一半想進入這個圈子,但另一半又想遠(yuǎn)離?梢娝洗卧饨壖軙r的心理創(chuàng)傷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這讓我懷疑綁匪除了割掉他耳朵,還對他做了其他事,而且是更嚴(yán)重的事。 我對他說了我在軍隊的經(jīng)歷,還刻意強調(diào)自己保護過不少大人物。我要讓他覺得待在我身邊很安全,至少眼下如此。我把車開得又快又穩(wěn)。車子剛加滿油,所以不需要找加油站停下來。而他也不想吃午餐。途中我只停過一次,上了廁所。我讓引擎繼續(xù)轉(zhuǎn)動,免得又要浪費時間接線發(fā)動車子,上完廁所回來時,他仍然呆滯地坐在車?yán)。我們繼續(xù)上路,經(jīng)過新罕布什爾州的康科德,往緬因州波特蘭前進。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離他家越近,他就越來越放松,但也變得越來越安靜,很矛盾的心理。 我們越過州界,在離波特蘭約二十英里時,他開始局促不安,先確認(rèn)后方?jīng)]人跟蹤,才告訴我在下個匝道出去。我們拐進一條小路,面向大西洋朝正東方走,從九十五號州際公路下方穿過,開過不只十五英里的花崗巖陸岬地段,最后到了海邊。這地方夏天時的景致一定很美,不過,現(xiàn)在還是寒冷的季節(jié)。帶鹽分的海風(fēng)讓樹木發(fā)育不良而顯得矮小,強風(fēng)與激烈的潮汐沖刷著岸邊使巖層外露,而這條路不斷彎轉(zhuǎn),仿佛想盡力往東方延伸到最遠(yuǎn)處。我望向前方的海面,灰得像鐵一樣。我們繼續(xù)前進,經(jīng)過左右兩側(cè)數(shù)個小水灣。我看見布滿沙礫的海灘。接著,道路向左彎,隨即又往右,朝上爬到一處形狀像手掌的陸岬。進去之后,手掌驟然縮小,只剩一根手指伸入海中。這是個巖石半島,寬約一百碼,長約半英里。強風(fēng)擊打著我們的車。我開上半島,看見一排彎曲低矮的常綠樹木,它們徒勞無功地想遮蔽后方那面高大的花崗巖墻。這堵墻大約八英尺高,頂端布著線圈與有刺鐵絲網(wǎng),每隔固定距離就有一盞感應(yīng)照明警示燈。它橫過這個手指半島一百碼寬的部分,在兩端傾斜進入海中,底下連著外表滿是苔蘚與海草的巨大石塊。在墻的正中央,有道緊閉的鐵柵門。 “到了,”李察?貝克說,“我就住這里。” 道路直接通向柵門,門后連著一條又長又直的車道,通往一棟灰色石砌建筑。我看見那棟屋子座落在手指尖端,置于海面上。柵門后方有個單層小屋,就建在花崗巖外墻的地基上,材質(zhì)跟樣式都跟最里面那棟屋子一樣,不過小了許多。我放慢車速,最后停在柵門前。 “按喇叭!崩畈?貝克說。 我伸出一只手指,在印有喇叭圖案的安全氣囊外蓋上單擊,車子便客氣地“嗶”了一聲。門柱上一架監(jiān)視攝像機開始移動,似乎正用那顆玻璃眼球看著我。過了好一段時間,小屋的門才打開,有個穿深色西裝的人走出來。這套西裝一定是在大尺碼專賣店買的,搞不好還是那間店賣過最大的尺寸,但即便如此,那個人的肩膀與手臂部分看起來還是擠得很緊。他的塊頭比我大很多,也就是說,他根本就是怪胎,簡直像個巨人。他走近大門往外瞄,注視我好長一段時間,但只看了那孩子一眼,便將上鎖的大門打開。 “直接開到最里面,”李察說,“別在這里停,我很不喜歡那家伙! 我開過大門,沒停下來,不過開得很慢,同時觀察四周環(huán)境。剛進入任何地方時,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找出能離開此地的路。那堵墻橫越整個半島,甚至延伸到海里,不但墻面太高跳不過去,頂部也有鐵絲網(wǎng),更別說爬過去。墻后有塊三十碼深的空地,像是無人地帶,說不定埋了地雷,另外墻頭還有感應(yīng)照明燈照著整個區(qū)域。因此,除了那道柵門,沒其他出去的路了。我看著后視鏡,“巨人”正在關(guān)門。 開往最里面的路真是漫長。房子三面環(huán)繞著灰色的海,看來年代久遠(yuǎn),說不定在獵捕殺人鯨仍能賺大錢的時代,這里曾是某個船長的家。這是整棟石砌建筑,外表有錯綜細(xì)致的珠狀飾物、飛檐與皺褶,整個北面覆滿灰色地衣。房子有三層,最上方有許多煙囪。屋頂輪廓十分復(fù)雜,上面到處是三角墻,墻邊還有用來排放雨水的短檐槽與好幾根厚鐵管。前門由橡木制成,上面有鐵質(zhì)鑲邊與飾釘。車道快接近房子時變得很寬,擴大成環(huán)形車道,我以逆時針方向繞著圓圈,停在前門外。前門打開,另一個穿深色西裝的人走出來,他的體形跟我相仿,比剛剛開柵門那家伙小一點,但我并不因此就喜歡他,因為他面無表情、眼神空洞。他打開乘客座車門,仿佛早就預(yù)期會見到我們,我猜警衛(wèi)室的“巨人”一定先通知過他了。 “你先在這里等一下好嗎?”李察問我。 他下了車,走進陰暗的房子,穿深色西裝的人則從外面關(guān)上橡木門,站在門前。他沒有盯著我看,但我知道他用眼角就能瞄到我。我拆開方向盤下的電線,讓引擎熄火,靜靜坐在車上。 等待的時間相當(dāng)久,差不多有四十分鐘。引擎停止運轉(zhuǎn)后,車內(nèi)開始變冷。海風(fēng)吹過房屋周圍形成旋風(fēng),輕輕搖著車子。我透過擋風(fēng)玻璃凝視窗外,前面是東北方,清澈的空氣中有猛烈的氣流,我看見海岸線從左邊彎進來,也看到約二十英里外的天空中有道淡褐色污跡,或許是波特蘭的空氣污染吧。那座城市就藏在一個陸岬后方。 橡木門終于打開,守衛(wèi)伶俐地往旁邊站,接著一個女人走了出來。她一定是李察?貝克的母親,因為她和他一樣體形纖細(xì),臉色蒼白,手指修長。她穿著牛仔褲跟厚毛衣,風(fēng)吹著頭發(fā),年紀(jì)大約五十,整個人看起來既疲憊又緊張。她在離車子約六英尺處停下,似乎在暗示我要主動過去跟她見面才算有禮,于是我打開車門下車。我的身體僵硬,好幾個地方都麻了。我走上前,握住她伸出的手,那只手冰冷又瘦弱,我還感覺到她的骨頭與肌腱。 “我兒子說了事情經(jīng)過,”她的聲音低沉,有些嘶啞,好像抽了很多煙或曾哭得很悲傷,“你幫了他大忙,我真不知該怎么表示感謝。” “他還好嗎?”我問。 她做了個表情,似乎在說她并不確定,“他已經(jīng)去休息了! 我點點頭,放開她的手。我們之間有陣尷尬的沉默。 “我叫伊麗莎白?貝克!彼f。 “我是杰克?李奇。” “我兒子也說了你的處境。”她說。 處境,這個中性詞用得很恰當(dāng)。我沒搭腔。 “我先生今晚就會回來,”她說,“他知道該怎么處理! 我點點頭。又一陣尷尬,我在等著她說話。 “你要進來嗎?”她問。 她轉(zhuǎn)身往回走向門廳,我跟在后面,經(jīng)過門口時突然聽到一陣“嗶嗶”聲。我看看四周,發(fā)現(xiàn)房內(nèi)門框邊有個金屬探測器。 “不好意思!”伊麗莎白?貝克說道。她羞怯地對我做了個類似道歉的手勢,然后再對穿深色西裝的那家伙示意。他走近我身邊,準(zhǔn)備搜身。 “我?guī)Я藘砂褬,”我說,“空的,在大衣口袋。” 他熟練地取出手槍,可見以前替不少人搜過身。他把槍放在旁邊一張小桌上,接著蹲下檢查我的腳,再站起來輕拍我的手臂、腰、胸部跟背后,動作很仔細(xì),但有點粗魯。 “真抱歉!币聋惿?貝克說。 穿深色西裝的人往后站,接下來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你需要什么嗎?”伊麗莎白?貝克問。 我可以馬上想出一大堆想要的東西,但我只是搖搖頭。 “我有點累了,”我說,“過了漫長的一天,我想打個盹。” 她簡短地笑了一下,似乎覺得很滿意。讓眼前這個殺警察的人去睡覺,省卻招呼的麻煩是再好不過了。 “當(dāng)然,”她說,“杜克會帶你到房間休息! 她又端詳了我一會兒。在緊張蒼白的外表下,我發(fā)現(xiàn)她其實很漂亮。她的身材不錯,皮膚也很好,三十年前的她身旁必定有眾多追求者。接著她轉(zhuǎn)身離開,消失在屋內(nèi)深處。我面向穿西裝的家伙,他應(yīng)該就是杜克了。 “什么時候才能拿回我的槍?”我問。 他沒回答,只是指著樓梯,跟在我后面一起走過去。上了二樓后,他又指著樓梯,于是我們再爬上三樓。最后,他帶我到一扇門前,打開讓我進去。里面是個樸素的房間,格局方方正正,裝飾著橡木壁板,有厚重的舊家具:一張床、一個雕飾精美的大衣柜,一張桌子跟一張椅子。地板上有塊東方地毯,看起來又薄又舊,但說不定是無價之寶。杜克擦過我身旁,穿過房間,指明浴室的位置,感覺就像旅館服務(wù)生。接著他走回門口。 “八點吃晚餐!彼徽f了這幾個字。 他走出房間,關(guān)上門。我沒聽見什么聲音,不過檢查后,發(fā)現(xiàn)門已經(jīng)從外面鎖上了,而房間內(nèi)側(cè)的門上沒有鑰匙孔。我走到窗邊往外看,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屋子后側(cè),外面只看得到海。我現(xiàn)在面向正東方,也就是說,從這里一直延伸過去就是歐洲。我低頭看,五十英尺下方只有巖石,以及波浪打在上面形成的泡沫。看起來快要漲潮了。 我走到門口,耳朵靠在門板上注意聽。什么動靜都沒有。我一英寸一英寸仔細(xì)檢查天花板、房間四周和家具,什么都沒有。沒有針孔攝像機。我不在乎是不是有竊聽器,反正我也不會制造什么聲音。我坐到床上,脫下右腳的鞋子,翻過來,用指尖從鞋后跟拉出一根小針,接著旋轉(zhuǎn)鞋跟橡膠,再將鞋子轉(zhuǎn)到某個角度搖了幾下。一個黑色矩形小塑料片掉在床上。這是無線的電子郵件發(fā)送器,不算什么特別的玩意兒,只是個普通裝置而已,然而它的內(nèi)部程序已經(jīng)修改過,只能將信息外送至一個特定的電子信箱。它有個很小的鍵盤,按鍵當(dāng)然也很小。我開啟電源,打了個簡短的信息,接著按下發(fā)送鍵。 信息的內(nèi)容是:我進來了。 2 應(yīng)該說,我已經(jīng)卷進這件事情整整十一天了。第一天要從那個潮濕的星期六晚上算起,當(dāng)時我人在波士頓,看見一個已死的人走過人行道,上了一輛車。這并不是我的幻覺,也不是對方碰巧長得像而已。他就是十年前死掉的那個人沒錯。不是燈光造成的錯覺。他看起來老了十歲,身上還有當(dāng)時被殺所留下的傷疤。 那時我正走在杭廷頓大道上,準(zhǔn)備前往一英里外某個酒吧,聽說那里很不錯。時間已經(jīng)有點晚,交響樂廳的觀眾剛看完表演出來。我很頑固,不肯繞到對街避開群眾,所以直接從他們中間穿越。這些人大半打扮體面,身上散發(fā)著香水味,而且多是老人。路邊有并排?康霓I車與出租車,引擎運轉(zhuǎn)著,擋風(fēng)玻璃上的雨刷各以不同的頻率來回擺動。他從我左側(cè)的門廳走出,身穿一件厚重的克什米爾大衣,脖子圍著圍巾,雙手戴著手套。他是個光頭,大約五十歲。我們差點撞上。我停下來,他也停下來,還盯著我看。我們都遲疑了一下,然后同時移動,隨即又停住腳步。一開始我還以為他沒認(rèn)出我,后來他的臉就被陰影遮住,我看不出他的表情。我停住不動,于是他從我前面走過,直接進了路邊一輛黑色凱迪拉克后座。我站在原地,看著駕駛員輕松開出車流,聽見輪胎在潮濕地面上摩擦發(fā)出的嘶嘶聲。 我記下車牌,并未因此心生驚恐,也沒有滿腹疑問,只是接受眼前所見的證據(jù)。十年時間隨即被那短短的一秒鐘給推翻。那家伙還活著!這件事對我來說是個大麻煩。 這就是第一天。我當(dāng)場完全忘了要去酒吧,直接走回旅館,撥了幾個從當(dāng)憲兵時到現(xiàn)在仍然記得的電話。我得找個認(rèn)識且能相信的人,不過我已離開軍隊六年,現(xiàn)在又是星期六深夜,所以機會不大。最后我找到某個宣稱認(rèn)識我的人,叫鮑威爾,是個陸軍準(zhǔn)尉。 “我想請你幫個忙,”我說,“追查一個平民的車牌。” 他知道我是誰,所以沒對我用那套制式說法,講些他很抱歉幫不上忙之類的廢話。我告訴他我很確定那輛車是私有,不是租來的。他記下我的電話,答應(yīng)隔天早上再聯(lián)絡(luò)我,也就是第二天。 但他沒聯(lián)絡(luò)我,反而出賣了我。遇到這種情形,我想任何人都會這么做吧。第二天是星期日,我起得很早,叫客房服務(wù)送了早餐,等待那個電話,結(jié)果十點過后聽到一陣敲門聲。我從貓眼看出去,外面站著兩個人,他們之間的距離貼得很近,就是為了讓我能清楚看見。一男一女,都是深色外套,沒穿大衣,男人手里有個公文包。他們各自拿著某種官方證件,在燈光下舉得很高。 “聯(lián)邦探員!”男人的聲音正好大到能讓我聽見。 在這種狀況下,假裝自己不在是沒用的。我自己以前就常站在別人門外做跟他們一樣的事。要是沒人應(yīng)門,外面其中一人會待在原地,另一人則下樓找負(fù)責(zé)人拿鑰匙。所以我直接開了門,站到一旁,讓他們走進房間。 剛開始,他們還很小心翼翼,不過一發(fā)現(xiàn)我沒武器,看起來也不像瘋子后,很快就放松下來。他們將證件遞給我,趁我查看的同時客氣地在房間繞了繞。證件上方印著美國司法部,下面是緝毒組,中間則是一大堆圖章、簽名跟水印,另外還有他們的照片跟姓名。男探員證件上的名字是史蒂芬?艾略特,跟一個詩人同姓,那位詩人有首作品中曾提到四月是最殘酷之季節(jié),講得還真是對極了①。證件上的照片跟本人很像。史蒂芬?艾略特看來介于三十到四十歲之間,體格粗壯,皮膚黝黑,有些謝頂,照片上的他笑得很和善,本人說不定更好相處。女探員的名字是蘇珊?達(dá)菲,比史蒂芬?艾略特年輕一點,身形也較高。她皮膚很白,身材苗條,非常迷人,另外她的頭發(fā)跟照片上不一樣,顯然后來換了發(fā)型。 “去吧,”我說,“搜查整個房間。反正我沒有你們想找的東西。” 他們拿回證件,拉開外套放進內(nèi)袋,故意讓我看見武器就放在他們身上的槍套里。我認(rèn)出艾略特腋下那把握柄上有棱紋的葛拉克十七型手槍。蘇珊?達(dá)菲的是葛拉克十九型,同樣的槍,只是尺寸小了些,正緊貼著她的右胸,可見她是左撇子。 “我們不是來搜查房間的。”她說。 “我們是想來談?wù)勡嚺频氖。”艾略特說。 “我沒有車!蔽艺f。 我們?nèi)驹陂T邊,形成一個小三角形。艾略特還拿著公文包。我試著觀察這兩人中哪個是老大;蛟S兩個都不是,或許他們地位相同,一樣資深。他們穿著體面,但看來有些疲憊,可能整夜都在工作,然后又從某個地方坐飛機趕到這里?赡軓娜A盛頓特區(qū)來的吧。 “我們可以坐著談嗎?”蘇珊?達(dá)菲問道。 我說:”當(dāng)然!比欢诹畠r旅館的房間里要找位子讓三個人坐可不容易。椅子只有一張,就塞在電視柜與墻壁間的小桌子下。她拉出椅子,轉(zhuǎn)了個方向讓它面向床。我坐到床上,靠近枕頭,艾略特則坐在床尾,將公文包放在身邊。他臉上還掛著那副和善的笑容,在我看來不像裝出來的。達(dá)菲坐在椅子上,看起來真有吸引力。椅子高度正適合她。她的裙子有些短,黑絲襪的顏色在膝蓋彎曲處變得淺了些。 “你就是李奇嗎?”艾略特問。 我把目光從達(dá)菲的腿上移開,點點頭。他們知道我的名字,這并不令人驚訝。 “這個房間登記入住的名字是卡爾?霍恩,”艾略特說,“現(xiàn)金付款,只住一晚! “這是習(xí)慣!蔽艺f。 “你今天就離開嗎?” “我每個地方只住一天! “卡爾?霍恩是誰?” “約翰?昆西?亞當(dāng)斯①的副總統(tǒng),”我說,“用在這里似乎還滿恰當(dāng)?shù)蘑。我很久以前就把總統(tǒng)的名字全用完了,現(xiàn)在正在用副總統(tǒng)的??霍恩很特別,他辭掉副總統(tǒng)職位去競選參議員! “選上了嗎?” “不知道! “為什么用假名?” “這是習(xí)慣!蔽矣终f了一次。 蘇珊?達(dá)菲直盯著我看,但不是因為覺得我是瘋子,而是對我這個人感興趣。她可能認(rèn)為這是審問時很重要的技巧。其實,以前我審問別人時也這么做。重點就是要聆聽對方,引導(dǎo)對方配合調(diào)查。 “我們跟一位叫鮑威爾的憲兵談過,”她說,“你找他追查一個車牌號碼! 她的聲音低沉而溫暖,還有些嘶啞。我沒答話。 “我們在電腦系統(tǒng)里對那個車牌做了些設(shè)定,”她說,“只要有人輸入號碼,我們馬上就會知道。所以我們聯(lián)絡(luò)他,問他查這組號碼的目的。他說是你要查的。” “希望他是被迫出賣我的!蔽艺f。 她笑了!八磻(yīng)很快,故意說了個錯的電話號碼,讓我們找不到你。你就別再擔(dān)心憲兵的忠誠度了! “不過他最后還是給了你們對的號碼! “因為我們威脅他!彼f。 “可見憲兵從我那一代以后就變了!蔽艺f。 “這件事對我們很重要,”艾略特說,“他也知道。” “也就是說,你對我們很重要!边_(dá)菲說。 我轉(zhuǎn)過頭。這種情況我遇過不知多少次,但她的語氣還是讓我稍微緊張起來。我開始覺得她可能是兩人中的老大。而且審問技巧還真厲害。 “有個平民想調(diào)查一組車牌號碼,”艾略特說,“原因是什么?也許他跟那輛車相撞,而對方肇事后馬上跑掉了。可是他為什么不報警處理?另外,你剛剛也說過你沒車子! “因此,我們認(rèn)為你可能看見某個人坐在那輛車上!边_(dá)菲說。 她話就說到這,留給我一個設(shè)計好的窘境。如果車上那人是我的朋友,那么我可能就是她的敵人。而如果對方是我的敵人,那么她就已準(zhǔn)備好要當(dāng)我的朋友。 “你們吃早餐了嗎?”我問。 “吃了。”她說。 “我也吃了!蔽艺f。 “我們知道,”她說,“你叫了客房服務(wù),你點了幾片薄煎餅,上面加了個煎蛋。另外還有一大壺黑咖啡。早餐預(yù)定七點四十五分到,而在七點四十四分送達(dá),你付現(xiàn)金,還給了服務(wù)生三塊錢小費。” “我吃得高興嗎?” “你吃完了。” 艾略特扳開公文包的鎖,掀起蓋子,拿出一疊用橡皮筋捆著的資料。紙張看起來還很新,不過上面的字體都模糊了,可見應(yīng)該是傳真數(shù)據(jù)的副本,說不定是前一晚才弄的。 “這是你的服役記錄。”他說。 我看見公文包里還有幾張照片,光面,八乘十大小,看來是跟蹤監(jiān)視時拍的。 “你當(dāng)了十三年憲兵,”艾略特說,“一路順利從少尉晉升到少校,得到不少褒獎和勛章。軍方喜歡你,你很厲害,非常厲害! “謝謝! “你替他們出過許多特殊任務(wù)。” “我想是吧! “但他們還是讓你離開了! “我被裁了!蔽艺f。 “裁?”達(dá)菲問。 “就是強制裁減,冷戰(zhàn)結(jié)束,軍用預(yù)算減少,軍隊人數(shù)也跟著縮水?磥硭麄儾⒉恍枰嗄軋(zhí)行特殊任務(wù)的人。” “軍隊還在,”艾略特說,“他們沒有裁減所有人! “沒錯。” “那么為何是你被裁減?” “你不會懂的! 他沒再追問下去。 “你能幫我們大忙,”達(dá)菲說,“你看見誰在那輛車上?” 我沒回答。 “軍隊里有毒品嗎?”艾略特問。 我露出笑容。 “他們可是愛得很,”我說,“一直都是這樣,包括嗎啡、安非他命等等。德國軍隊發(fā)明了搖頭丸①,用來抑制食欲。中情局發(fā)明LSD②,在美國軍中測試,效果出奇的好。” “是娛樂用途?” “新兵平均年齡十八歲,你覺得呢?” “毒品會造成問題嗎?” “我們不會讓它造成問題。步兵休假時到女友房間里吸幾根大麻,總比去喝酒好多了。我們寧愿他們吸食后變得遲鈍,也不希望他們喝了酒變得好斗而去鬧事! 達(dá)菲看了艾略特一眼,他便將公文包里的照片拿出來遞給我。照片共四張,圖像有顆粒,并不清楚,但照的都是我前一晚看見的那輛凱迪拉克。我是從車牌號碼認(rèn)出來的。車子停在某種停車場里,后車廂旁站著兩個人。在兩張照片里,后車廂的車蓋開著,另外兩張的后車蓋則是合著。那兩個人正低頭看著后車廂里的東西,但從照片上看不出是什么。其中一個是西班牙人,看起來是幫派分子,另一個年紀(jì)大了些,穿著西裝,我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達(dá)菲一定從表情中看出了我的想法。 “不是你看到的那個人?”她說。 “我沒說我看過任何人! “那個西班牙人是大毒梟,”艾略特說,“應(yīng)該說他幾乎是整個洛杉磯最大的毒梟。當(dāng)然,我們還沒查到證據(jù),不過對他很熟。他光是一周的利潤至少就有幾百萬元,因此過著帝王般的生活?墒撬麉s一路來到緬因州的波特蘭跟照片里另一個家伙見面! 我指指其中一張照片!边@里是波特蘭?” 達(dá)菲點頭,“就在鬧區(qū)某個停車場里,這些是我九個星期前親自拍的。” “那另一個家伙是誰?” “我們還不能完全確定。不過我們查了那輛凱迪拉克的車牌,是登記在一個叫“奇異市集”的公司名下,總部就在緬因州波特蘭市。就我們目前所知,這間公司一開始跟中東地區(qū)有些進出口業(yè)務(wù),現(xiàn)在則專門進口東方風(fēng)格的地毯。公司老板叫薩克雷?貝克,我們推測照片里的人就是他! “而且他是個大人物,”艾略特說,“如果連這個洛杉磯大毒梟都要親自飛到東岸見他,那他的地位一定更高。相信我,能比那個毒販地位更高的,絕對是金字塔最頂端的人。所以這位薩克雷?貝克是個高手,而且還耍我們,表面上進口地毯,實際上進口毒品,簡直把這件事當(dāng)游戲在玩。” “很抱歉,”我說,“我從沒見過他! “不要抱歉,”達(dá)菲說著,從椅子上突然向前傾,“如果他不是你見過的那個人,這反而更好。我們已經(jīng)知道他的事,而你又見過跟他同伙的人,這樣我們就能試著逮捕他了! “你們不能直接抓他嗎?” 房間里沉默了一會兒。他們似乎有些尷尬。 “我們還有其他問題。”艾略特說。 “在我看來,你們已經(jīng)有足夠證據(jù)對付那個洛杉磯毒販,而且你們又拍到他跟這個叫貝克的家伙在一起。” “照片沒辦法當(dāng)證據(jù),”達(dá)菲說,“我犯了個錯! 又一陣沉默。 “那個停車場是私有土地,”她說,“在一棟辦公大樓底下。而且我沒搜查令。根據(jù)憲法第四修正案,這些照片不足以當(dāng)作證據(jù)! “不能說謊嗎?就說你是在停車場外拍的?” “從照片上看來,我的位置不可能在停車場外。辯護律師一下就會識破謊言,這個案子就別審了! “我們得知道你看見了誰!卑蕴卣f。 我沒回答。 “我們一定要知道,”達(dá)菲說。她的語氣十分輕柔,任何男人聽了都會愿意為她從高樓一躍而下。但她的語氣中沒有任何狡詐偽裝。她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多迷人。她一定要知道。 “為什么?”我問。 “因為我得辦好這件案子! “每個人都會犯錯! “我們派了位探員去調(diào)查貝克,”她說,“去當(dāng)臥底。還是位女探員。結(jié)果她不見了! 一陣沉默。 “什么時候的事?”我問。 “七周前! “你們調(diào)查她的下落了嗎?” “我們不知從何查起。貝克去了哪里,住在哪里,我們?nèi)疾磺宄。我們查不到以他名字登記的房屋,因此房子一定是以某個虛構(gòu)公司的名字做幌子。要找出來簡直是大海撈針! “你們沒試過跟蹤他?” “試過了,但他的保鏢跟司機實在太厲害。” “厲害到連緝毒組的人都跟不上?” “是我們跟不上。我們是私自行動。我搞砸后,司法部就不讓我們查這件案子了! “即使有位探員失蹤?” “他們不知道有探員失蹤。我們是在上級中止調(diào)查這件案子后才讓她打進去的。也就是說她不在記錄里。” 我盯著她看。 “這整件事都不在記錄里!彼f。 “那么你們怎么辦案?” “我?guī)ьI(lǐng)一個小組。調(diào)查中止后,就沒人在我背后盯著了。我假裝自己正在忙別的事,但其實仍在辦這件案子! “所以沒人知道那位女探員失蹤?” “只有我的組員知道,”她說,“我們總共七個人,F(xiàn)在又多加你一個! 我沒說話。 “我們一路來這里,”她說,“表面上是休假,不然怎么會在星期天大老遠(yuǎn)飛到這種地方?” 房間里一陣沉默。我看看她,再看看艾略特,然后又回頭看她。他們需要我,我也需要他們。重點是我喜歡他們,而且很喜歡。他們很誠實,也很可愛,就跟我以前工作時那些最棒的伙伴一樣。 “我有條件,”我說,“用情報交換情報。我們先看看彼此進展如何,然后再一起展開調(diào)查! “你想要什么情報?” 我告訴她,我需要加州尤瑞卡市當(dāng)?shù)蒯t(yī)院十年前的病人就醫(yī)記錄,還教她從何找起。我說我會待在波士頓等她,另外也要她別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事情交代完后,他們便離開了,這就是第二天。第三天什么也沒發(fā)生。第四天也是。我到處閑逛,發(fā)現(xiàn)波士頓還算可以,能讓我待上兩天。這里是我所謂的四八城,意思是只要超過四十八小時,這種地方就會開始讓人厭煩。當(dāng)然,我去過的大部分地方都屬于這一類,因為我是個靜不下來的人。所以到了第五天,我已經(jīng)快瘋了。我本來以為他們完全忘了我的事,正想退出,打算上路前往邁阿密,我猜那里應(yīng)該溫暖得多。結(jié)果將近中午時,電話響了,是她的聲音。我很高興是她打來。 “我們正在路上,”她說,“跟你約在人行道中段一個騎著馬的雕像那里,三點見! 雖然碰面地點形容得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她說的地方,就在北角①一座教堂附近。現(xiàn)在是春天,那里實在冷得要命,但我還是提早到了。我坐在一張長椅上,旁邊有位老婦人正撕著面包喂麻雀與野鴿。她看了我一眼,就換到另一張長椅上,那些鳥也跟著聚集到她腳邊啄食碎屑。天上的烏云透出稀薄陽光。雕像上騎著馬的那個人叫保羅?利瓦伊爾②。 達(dá)菲和艾略特準(zhǔn)時出現(xiàn)。他們穿著黑色防雨風(fēng)衣,風(fēng)衣上有許多小線圈、扣環(huán)和皮帶,這種打扮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們的身份,只差沒直接在脖子上掛個華盛頓聯(lián)邦探員的牌子而已。他們坐下,達(dá)菲在我左邊,艾略特在我右邊。我向后靠著椅背,他們往前傾,雙肘抵在膝上。 “十年前,就在加州尤瑞卡南方海邊,”達(dá)菲說,“醫(yī)護人員發(fā)現(xiàn)一個家伙。白種人,年約四十,頭部中了兩槍,胸部一槍,應(yīng)該是點二二小口徑子彈。他們推測他是從懸崖上被推下海的。” “他們發(fā)現(xiàn)他時,他還活著?”雖然我早就知道答案,但還是不由自主問道。 “幾乎死亡,”她說,“胸部那顆子彈差點擊中心臟,頭骨碎裂,另一只手臂、雙腳和骨盆也在摔落的過程中骨折。而且他還呈現(xiàn)半溺水狀態(tài)。他們花了整整十五小時為他做手術(shù)。他在加護病房住了一個月,然后又待了六個月復(fù)健! “有身份嗎?” “什么都沒有。他在記錄里是無名氏! “他們曾試過查出他的身份嗎?” “指紋比對找不到結(jié)果,”她說,“失蹤名單里沒有符合的對象。而且也沒人指認(rèn)他。” 我點點頭。指紋數(shù)據(jù)庫早就動過手腳,當(dāng)然查不到。 “然后呢?”我問。 “他恢復(fù)了,”她說,“經(jīng)過六個月,他們正在考慮該怎么處理他,結(jié)果他卻突然消失。后來他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他說過自己的事嗎?” “他們診斷他得了失憶癥,畢竟受了那么嚴(yán)重的創(chuàng)傷。他們認(rèn)為他真的完全忘了事件發(fā)生前一兩天的內(nèi)容,不過應(yīng)該記得在那之前的事,但他很明顯假裝自己想不起來。這個案例的記錄很完整,包括精神科醫(yī)師跟其他科的診斷報告。他們定期跟他面談,可是他很堅持,絕不透露關(guān)于自己的只字片語! “他離開時身體狀況如何?” “非常好,只在頭上有明顯槍傷疤痕。” “好吧!蔽覍㈩^往后仰,看著天空。 “他是誰?” “猜猜看!”我說。 “頭上和胸部有小口徑子彈槍傷?”艾略特說,“還被丟到海里?這是有預(yù)謀的犯罪,是個刺殺行動,有殺手要干掉他。” 我什么都沒說,還是盯著天空。 “他是誰?”達(dá)菲又問一次。 我繼續(xù)凝望天空,將自己拉回十年前那個跟現(xiàn)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你們對坦克了解多少?”我問。 “你是指軍方的裝甲車?有履帶跟炮管那種?不太了解! “其實完全沒什么特別的,”我說,“我的意思是,你希望坦克能跑得快,希望它可靠,所以不會去在意油價多貴這種小事。但是,如果我有輛坦克,你也有輛坦克,那么我真正在意的會是什么?” “是什么?” “我能不能在你擊中我之前先擊中你?我只想知道這個答案。假設(shè)我們之間相距一英里,我的炮能打中你嗎?或者你的炮能打中我嗎?” “所以?” “當(dāng)然,根據(jù)物理學(xué),可能的答案是,如果我能打中一英里外的你,那么你也能打中一英里外的我。所以問題就在于彈藥了。要是我再后退兩百碼,那你的炮彈就會彈開,傷不到我,然后我再制造一種能擊中你的炮彈不就行了!坦克的重點就在這里。掉到海里那家伙是軍方情報高官,當(dāng)時他在勒索一位軍方武器專家! “為什么他會落到這種下場?” “你們在電視上看過海灣戰(zhàn)爭的報道嗎?”我問。 “我看過!卑蕴卣f。 “別提那些炸彈了,”我說,“真正主導(dǎo)戰(zhàn)爭的是M1A1艾布蘭主力坦克,它贏得約四百場戰(zhàn)役,簡直在戰(zhàn)場上暢通無阻,而伊拉克人只能用手邊僅有的武器徒勞地反抗。然而要在電視上轉(zhuǎn)播這場戰(zhàn)爭,就表示我們得向全世界展現(xiàn)王牌,所以我們最好想出新東西,讓世人知道我們的厲害,就是這樣! “然后呢?”達(dá)菲問。 “如果想讓炮彈飛得更遠(yuǎn),威力更強,可以塞更多推進劑,要不然就讓它變輕,或者兩者同時進行。當(dāng)然,要是在炮彈上填充更多推進劑,就得修改其他地方才能使它變輕。這也正是軍方要做的,所以他們將炸藥拿掉。聽起來很怪,對吧?這么做有什么用?發(fā)射后鏘一聲打中目標(biāo),然后彈開?結(jié)果是,他們改變炮彈的形狀,讓它看起來像大型飛鏢,還在炮彈后方弄出一些像鰭的翼片。這種炮彈以鎢跟貧鈾①鑄成,這都是密度最高的金屬,制造出來的炮彈能射得又快又遠(yuǎn)。他們把這稱作長桿穿甲彈! 達(dá)菲看著我,她的眼瞼半閉,微笑的同時臉也紅了,我也回她一個微笑。 “不過后來改了名字,”我說,“現(xiàn)在叫做APFSDS②。我說過軍方喜歡用簡稱。它的全名是翼穩(wěn)脫殼穿甲彈,基本上是由自身的小型火箭發(fā)動機推動。它擊中敵人的坦克后,會產(chǎn)生巨大的動能。接著動能再轉(zhuǎn)變成熱能,就跟你們在高中物理課堂上學(xué)的一樣。它能在極短時間里熔化穿透坦克外殼,將熔解的金屬噴入內(nèi)部,殺死坦克手并炸毀任何具爆炸或可燃性物體。這招非常高明。無論如何,它只要發(fā)射出去,就能發(fā)揮效用,因為即使敵方裝甲過厚,或距離太遠(yuǎn),這東西還是會像支飛鏢一樣插在目標(biāo)上,也就是說它會破壞裝甲內(nèi)層,將滾燙的金屬灑進坦克內(nèi),效果跟丟顆手榴彈進去沒兩樣。敵人的下場就像被丟進果汁機里的青蛙。這是種厲害的新武器。” “這跟掉到海里的那人有什么關(guān)系?” “他從被勒索的武器專家身上拿到藍(lán)圖,”我說,“是長時間一點一點取得的。當(dāng)時我們正在監(jiān)視他,也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準(zhǔn)備把這個技術(shù)賣給伊拉克的情報機關(guān)。伊拉克人希望未來如果再跟美軍對抗時,能有足以匹敵的武器,而美國軍方當(dāng)然不想讓這種事發(fā)生。” 艾略特盯著我,“所以他們就要殺了那家伙?” 我搖搖頭,“我們派了兩位憲兵去逮捕他,而且一切行動程序完全標(biāo)準(zhǔn)合法,也經(jīng)過上級同意?墒鞘虑槌隽瞬铄e,他逃掉了。他就要銷聲匿跡,而美國軍方非常不希望這種事發(fā)生。” “所以就殺了他?” 我又抬頭看看天空,沒說話。 “那可不是標(biāo)準(zhǔn)程序,”艾略特說,“對吧?” 我沒說話。 “是私自行動,”他說,“對不對?” 我還是沒說話。 “但他沒死,”達(dá)菲說,“他叫什么名字?” “昆恩,”我說,“這是我遇過最壞的家伙! “而你上星期六看到他上了貝克的車?” 我點頭,“有人駕車載他離開交響樂廳! 我將所有細(xì)節(jié)告訴他們,不過我們都知道這些情報沒什么用。昆恩不太可能再用以前的身份,所以我只能描述他的外觀:相貌普通的白種人,約五十歲,前額有兩個點二二口徑子彈造成的傷疤。這些描述有總比沒有好,不過對他們的進展還是幫不上忙。 “為什么比對不出他的指紋?”艾略特問。 “他的身份已經(jīng)被消除了,”我說,“所以他就像從來沒存在過! “他怎么沒死?” “點二二口徑子彈,槍口加裝消音器,”我說,“這是我們標(biāo)準(zhǔn)的公家配發(fā)武器,但威力不強! “他還是個危險人物嗎?” “對軍方來說不是,”我說,“他已經(jīng)是歷史了。事情過了十年,APFSDS都快要淘汰并放進博物館展示了。還有艾布蘭坦克也是! “那為何還要追查他?” “因為要是他還記得以前的事,那當(dāng)初殺他的人可能就有危險了。” 艾略特點點頭,沒再說話。 “他看起來是個重要人物嗎?”達(dá)菲問,“我是指星期六那天他坐在貝克車上的時候?” “他看起來很有錢,”我說,“身上穿戴著昂貴的克什米爾大衣、皮手套、絲質(zhì)圍巾。他就像個習(xí)慣有司機載的人,那種直接坐上車的動作非常自然! “他跟司機打過招呼嗎?” “我不知道! “我們得定位他的角色,”她說,“我們需要其他背景知識。他的舉止如何?他是坐貝克的車沒錯,可是他看起來有資格坐嗎?會不會是其他人讓他坐的?” “他看起來很有資格,”我說,“就像他每天都坐那輛車一樣! “所以他的地位跟貝克一樣高?” 我聳聳肩,“說不定他是貝克的老大。” “頂多是合伙人,”艾略特說,“如果貝克是手下,那個洛杉磯毒販不可能愿意跑來跟他見面! “我不認(rèn)為昆恩會當(dāng)誰的合伙人。”我說。 “他這個人怎么樣?” “從情報官員的角度來看,”我說,“算是普通! “但他的密探活動可不普通!卑蕴卣f。 “沒錯,”我說,“這點除外! “他被人私下殺掉的原因也不太普通! “也對! 達(dá)菲保持沉默,看來是陷入沉思。我很確定她正在考慮該怎么利用我,而我一點也不在意她這么想。 “你會留在波士頓嗎?”她問,“我們能到哪里找你?” 我說我會留下,接著他們便離開了,那是第五天。 我在某間運動酒吧遇到一個黃牛票販,跟他買了票,在第六跟第七天到芬威球場看波士頓紅襪隊的主場季賽。星期五那場比賽打了十七局,很晚才結(jié)束,所以我第八天幾乎都在睡覺,晚上再到交響樂廳看人潮散去,說不定昆恩買了音樂會的聯(lián)票。不過他沒出現(xiàn)。我在腦中回想他看我的方式,或許那只是很普通的擦身而過,但也可能不止如此。 蘇珊?達(dá)菲第九天早上打電話給我,那是星期天。她的聲音聽起來不太一樣,我感覺得到她在這段期間思考了很多事。聽起來她心中似乎已有計劃。 “中午在旅館大廳見!彼f。 她開著一輛車出現(xiàn),是十分樸素普通的福特金牛座,里面很臟亂。想必是公務(wù)車。她穿褪色的丹寧牛仔褲,配一雙高檔鞋,還有件舊皮夾克。她剛洗過頭,頭發(fā)由額頭往后梳。我坐上車,看著她跨越六線車道,直接開進通往馬薩諸塞州九十號收費公路的隧道口。 “薩克雷?貝克有個兒子!彼f。 車子迅速轉(zhuǎn)過一個大彎,到了隧道出口,我們頓時又出現(xiàn)在四月微弱的陽光下,來到芬威球場后方。 “他現(xiàn)在大學(xué)三年級,”她說,“念某個沒什么名氣的小藝術(shù)學(xué)校,離這兒不遠(yuǎn)。我們逮到他一個同班同學(xué)抽大麻,要那個同學(xué)提供情報,我們就不計較大麻的事。薩克雷的兒子叫李察?貝克,算不上受人歡迎,個性有些古怪,似乎還在五年前發(fā)生的一件事中受過嚴(yán)重精神創(chuàng)傷! “什么事?” “他被綁架! 我沒說話。 “懂了嗎?”達(dá)菲說,“你知道現(xiàn)在一般人被綁架的概率有多高?” “不知道!蔽艺f。 “根本是零,”她說,“這種犯罪行為早就絕跡了。所以他會被綁架,一定跟幫派勢力斗爭有關(guān),也證明他父親是個謀取不義之財?shù)娜!?br/> “那只是你的推論! “對,但這非常合理。而且他家人沒報過警。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也完全沒有記錄。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那件事是私下解決的,但解決得不夠完美。那位同學(xué)說李察?貝克少了只耳朵! “所以?” 她沒答話,只是一路往西開。我在座位上伸了個懶腰,從眼角瞄向她。她看起來美極了,身材修長苗條,非常迷人,眼神也充滿活力。她沒化妝,因為她是那種不用化妝就很漂亮的女人。我很高興讓她開車載我閑逛。不過她并不是在閑逛,而是要帶我去某個地方。這很明顯,我看得出她心中早有盤算。 “我看過你的完整服役記錄,”她說,“總體來講,你是個令人欽佩的人。” “不敢當(dāng)!蔽艺f。 “而且你的腳很大,”她說,“這點很好! “為什么?”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告訴我。”我說。 “我們很像,”她說,“你跟我有共通點。我想救回我的探員,你想找到昆恩,而為了達(dá)到各自的目標(biāo),我們都想接近薩克雷?貝克! “你派出的探員已經(jīng)死了。要是過了八星期還能活著,那簡直就是奇跡。你該面對現(xiàn)實! 她沒說話。 “而且我也不在意昆恩的事! 她看了我一眼,搖搖頭。 “你在意,”她說,“非常在意。我看得出來,這件事讓你很不舒服。他還活著,就表示你的任務(wù)沒完成。我猜你是那種最討厭任務(wù)沒完成的人!彼A艘粫䞍翰爬^續(xù)往下說,“另外,除非你提供絕對證據(jù),否則我必須繼續(xù)假設(shè)我的探員還活著。” “讓我提供?” “我不能再用自己的人了,”她說,“你能理解這點吧?對司法部來說,我們現(xiàn)在所做的事已經(jīng)算違法了,所以不管我接下來有什么打算,都不能跟官方扯上關(guān)系。在我看來,你非常清楚這種非官方任務(wù)是怎么回事,不但應(yīng)付得很順手,說不定還偏好以這種方式解決問題! “所以呢?” “我需要有人混進貝克家,而那個人就是你。你得當(dāng)我的私人穿甲彈! “怎么做?” “李察?貝克會帶你進去。” 她在波士頓往西約四十英里處下匝道,轉(zhuǎn)往北開向馬薩諸塞州鄉(xiāng)間。我們經(jīng)過風(fēng)景如畫的新英格蘭村莊。消防隊員在路邊擦洗他們的救火車,小鳥吟唱著,人們在草坪上擺放東西、修剪灌木,空氣中有木屑燃燒的味道。 我們開到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在一間汽車旅館停了下來。旅館看起來很干凈,外觀是素色磚砌墻面加上白得發(fā)亮的飾條。停車場內(nèi)有五輛車,擋住了通往最里面五間房子的路。這些全是政府的公務(wù)車。史蒂芬?艾略特跟其他五個人在正中央的房間等著,他們已經(jīng)把各自房里的椅子搬了過來,圍著坐成一個半圓形。達(dá)菲帶我進去后,對艾略特點點頭。我猜她點頭的意思是想告訴艾略特:我已經(jīng)向他提過了,他沒拒絕,至少目前還沒拒絕。她走到窗邊,轉(zhuǎn)了個身面向大家,耀眼的陽光從她后方照進來,讓人很難看清楚她的樣貌。她清清喉嚨,整個房間安靜下來。 “好了,各位,”她說,“同樣的,這次我們也是私下行動,并未經(jīng)過官方許可,而且我們要冒險安排正常工作外的時間來做好這件事。如果有人想退出,現(xiàn)在就可以離開。” 沒人移動,沒人離開。這招很高明?梢娝蕴刂辽贂形鍌愿意追隨他們的手下。 “我們只剩不到四十八小時了,”她說,“李察?貝克后天就要回家慶祝他母親的生日。我們的消息來源說,他每年都這么做,而且還會中斷學(xué)校課業(yè)與一切活動。由于那孩子很怕再遭綁架,所以他父親會派兩名專業(yè)保鏢開車接送。我們得充分利用他的害怕心理。也就是說,我們要解決保鏢,綁架他! 她暫停一下。沒人說話。 “我們的目標(biāo)是混進薩克雷?貝克家中,”她說,“可想而知,他當(dāng)然不會歡迎綁匪到家里,所以李奇要從綁匪手中解救那孩子。時間安排會很緊湊,我們要安排好綁架及營救計劃,讓那孩子感激李奇,讓李奇像英雄般受他家人擁戴! 房間里的人一開始都靜靜坐著,沒多久后就騷動起來。這個計劃的漏洞簡直比瑞士奶酪上的孔還多。我看著達(dá)菲,沒多久就發(fā)現(xiàn)自己正望向窗外。有填補漏洞的方法。我感覺大腦開始運轉(zhuǎn),也很好奇達(dá)菲已經(jīng)找出多少漏洞。我很好奇,她是不是知道我喜歡這種挑戰(zhàn)。 “我們只有一位觀眾,”她說,“最重要的,就是李察?貝克的想法。這整個計劃都是造假,但我們一定要讓他完全相信! 艾略特看著我!罢页鋈秉c了嗎?” “有兩個,”我說,“第一,如何在不傷害保鏢的情況下解決他們?我想就算是非官方行動也不能做到殺掉他們那么過火吧! “快、狠、準(zhǔn),”他說,“綁匪會持輕機槍,射一大堆空包彈。再加上一顆震撼手榴彈。只要一把那孩子弄出車外,我們就丟震撼彈進去制造一陣閃光。他們會頭暈?zāi)垦,感到外面槍林彈雨,不過完全不會受傷,但那孩子會以為他們已經(jīng)被炸成粉末! “好,”我說,“不過還有第二點。這整個行動就像演戲?qū)?我是剛好?jīng)過的路人,又恰巧有能力解救他,這會讓他覺得我很有本事。可是,我為什么不直接帶他去報警?或者陪他待在現(xiàn)場等警察來?我為什么不留在原地當(dāng)個目擊證人?為什么我想馬上開車載他回家?” 艾略特轉(zhuǎn)身看達(dá)菲。 “他嚇呆了,”她說,“所以要你直接載他回去! “但我為什么要照做?這跟他想怎么做無關(guān),而跟我的邏輯有關(guān),因為我們不只一位觀眾,而是兩位:李察?貝克和薩克雷?貝克。他父親到時會回想這件事,所以我們也得找出理由讓他信服! “那孩子可能會告訴你他不想找警察,就跟上次一樣! “我為何要聽他的?如果我是個普通人,我首先就會想報警,因為我是個循規(guī)蹈矩的人! “他會提出理由來說服你! “而我可以不理他。為什么一個聰明有能力的大人要聽個瘋小子的話?這是個大漏洞,太做作、太假,也太直接了。薩克雷?貝克馬上就會識破! “或許你能帶他上車,我們安排人在后面追趕! “我會直接開去警局。” “可惡!边_(dá)菲說。 “這是個計劃,”我說,“但我們也要考慮現(xiàn)實問題! 我再看看窗外,一片晴朗,觸目所及都是綠色,有樹木、灌木叢,以及遠(yuǎn)處山林間新生的枝葉。我從眼角看見艾略特和達(dá)菲正低頭看著地板,另外五個人也靜靜坐著不動。那些人看起來能力還不錯,其中兩個比我年輕點,身材高瘦皮膚白皙,另外兩個年紀(jì)跟我差不多,相貌普通,沒什么特別之處。剩下的一個年紀(jì)大多了,他彎腰駝背,滿頭灰發(fā)。我努力思考整個計劃。綁架,營救,貝克家。我得混進貝克家,為了找到昆恩,一定得這么做。事情要看得長遠(yuǎn)。我從那孩子的觀點來看,然后又設(shè)想他父親的觀點。 “這是個計劃,”我又說了一遍,“但必須完美無缺。我必須變成不會去找警察的人!蔽視和R粫䞍,“不對,我想到更好的方式,我得在李察?貝克眼前直接變成絕對不能去找警察的人! “怎么做?”達(dá)菲問。 我看著她的眼睛,“我得傷害某個人,是不小心誤傷。得安排另一個不知情的路人,也許是某個正在遛狗的老太太,而我不小心殺了她,所以我慌張之下開始逃亡。” “這太難安排了,”她說,“而且也不足以成為你的逃亡動機。我的意思是,在這種情況下,類似意外經(jīng)常發(fā)生! 我點點頭,房間里又沉默下來。我閉上眼,在腦中開始描繪計劃的場景。 “好吧,”我說,“那這樣如何?我不小心殺了個警察! 沒人說話,我閉上眼。 “這招簡直是滿貫全壘打,”我說,“你們懂嗎?這能讓計劃完美無缺,使薩克雷?貝克不懷疑我為什么沒像正常人一樣直接去報警。雖然只是意外,但我畢竟還是殺了警察,因此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去警局。他一定能理解我的立場,這樣我就有待在他家的理由了。而且我也一定得留下,因為他會覺得我在避風(fēng)頭。反正他本來就是罪犯,窩藏我這個殺警兇手也不會良心不安! 剛開始沒人反對,一片沉默,接著便是一陣語氣帶著懷疑的耳語聲,最后大家達(dá)成共識。我從頭到尾檢查一遍。事情要看得長遠(yuǎn),我笑著想。 “更棒的是,”我說,“他還可能雇用我。事實上,我認(rèn)為他會非常想雇用我,因為我們制造了他家人突然受到攻擊的假象。他的兩個保鏢死了,這證明我比他們要強,因為他們無法保護好他兒子,但我卻可以。另外,他會認(rèn)為包庇我這個殺警兇手,就等于擁有我這個人,因此也更有理由雇用我! 達(dá)菲跟著笑了。 “那我們就開始吧,”她說,“只剩不到四十八小時了。” 兩位較年輕的探員負(fù)責(zé)當(dāng)綁匪,我們決定讓他們開輛由緝毒組查扣的豐田小貨車。他們會用充公的烏茲沖鋒槍發(fā)射九毫米空包彈,再用一顆從緝毒組特勤組偷來的震撼彈。安排妥當(dāng)后,大家便開始討論我的角色。為求完美演出,我們都認(rèn)為我的角色還是跟真實的自己越像越好,所以我仍是前退伍軍人,剛好在適當(dāng)?shù)臅r機出現(xiàn)在適當(dāng)?shù)牡攸c。雖然在馬薩諸塞州攜帶武器并不合法,但我還是會帶槍,這會讓我的角色更有說服力。 “我要一把老式大左輪手槍,”我說,“這才符合我的平民身份。而整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演戲。我得讓向我開來的豐田小貨車無法前進,也就是說我要對車子開槍。所以,我需要三顆實彈,三顆空包彈,而且照順序裝好。三顆實彈用來射車子,另外三顆空包彈用來打人! “我們可以用任何槍做到這點啊!卑蕴卣f。 “可是我要看到彈膛,”我說,“這樣才能放心開槍。我可不想就這樣直接扣下扳機,我必須確認(rèn)子彈在正確的位置。正因如此,所以我需要左輪手槍,而且是大型的,這樣才看得清楚! 他懂我的意思,做了筆記。接著,我們提名讓老人扮演當(dāng)?shù)鼐。達(dá)菲建議他直接闖進我的火力范圍,然后被誤殺。 “不行,”我說,“一定要安排得像意外,不能只是隨意射殺。我們得讓薩克雷?貝克對我產(chǎn)生正確印象。我一方面要深思熟慮,另一方面也要有魯莽的特質(zhì),讓他認(rèn)為我是個狂人,然而卻是個能開槍打中目標(biāo)的狂人! 達(dá)菲點點頭。艾略特想了想有什么車能讓我開,最后提議給我一輛廂型車,說我可以裝成送貨的人,這樣就有理由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我們在紙上也在腦袋里列舉各種清單。跟我年紀(jì)相仿的兩位探員坐在椅子上,因為沒安排到角色而覺得不太高興。 “你們是支援警力,”我說,“假設(shè)那孩子沒看見我殺了第一個警察怎么辦?他可能會昏倒或什么的。所以你們要開車追我們,而我會在他能目睹的情況下解決你們。” “不能有支援警力,”老人說,“我指的是,怎么可能?那里突然蹦出一堆警察?” “當(dāng)校警好了,”達(dá)菲說,“校園里請的保安?讓他們剛好出現(xiàn)在那里就很恰當(dāng),不然校警還會出現(xiàn)在哪兒?” “太好了,”我說,“他們可以從校園內(nèi)出現(xiàn)。我們可以先讓他們在最后面用無線電控制行動流程! “你要怎么解決他們?”艾略特問。 我點點頭。問題來了:到那時候,我已經(jīng)打完六發(fā)子彈了。 “我不能重新裝填子彈,”我說,“開車時不行,而且也不能用空包彈,那孩子說不定會發(fā)現(xiàn)! “你不能直接撞他們嗎?讓他們打滑或偏移到路邊?” “用破廂型車當(dāng)然不行。我要有另一把左輪手槍,預(yù)先裝好子彈放在車上;蛟S可以放在置物箱里! “你隨身帶著兩把左輪?”老人說,“而且還在馬薩諸塞州這種地方,感覺很奇怪。” 我點點頭,“這點就薄弱了些,不過還是得冒個險。” “那么我應(yīng)該是便衣刑警,”老人說,“就像偵探。你如果直接對穿制服的警察開槍,那就不只是魯莽了。這也是可能的漏洞。” “好,”我說,“同意。你是個刑警,要從身上拿出警徽,而我誤以為你要拔槍。這種事常會發(fā)生! “可是我們怎么裝死?”他問,“抱著肚子痛苦倒在地上,學(xué)老式西部片那樣?” “那樣不像,”艾略特說,“一切都得逼真才能說服李察?貝克! “我們需要點好萊塢的東西,”達(dá)菲說,“讓他們穿防彈背心,塞進裝滿假血的保險套,再遙控引爆! “弄得到那些東西嗎?” “紐約或波士頓可能有吧。” “時間很緊迫! “還用說!” 那是第九天。達(dá)菲要我搬進那間旅館,還找人載我回波士頓拿行李。我告訴她我沒有任何行李,而她只是歪著頭看我,什么也沒說。于是我住進老人隔壁的房間。有個人開車出去買披薩,其他人則忙著自己的事或打電話,沒人理我。我躺在床上,把計劃從頭到尾又過了一遍,也在腦中列舉了一份清單,想出我們還沒考慮到的事。結(jié)果,能想出的事項實在太多了,但最令我困擾的只有一件,不算在清單里面,應(yīng)該算是我們沒考慮到的重點。我下床去找蘇珊?達(dá)菲時,她正從停車場匆匆走回房間。 “薩克雷?貝克不是最重要的人物,”我告訴她,“他不是!假設(shè)昆恩跟這件事有關(guān),那他一定是發(fā)號施令的人,不可能當(dāng)老二。除非貝克是個比昆恩還可怕的人,但我可不想考慮這種可能! “也許昆恩變了,”她說,“他的頭中了兩槍,也許他的腦子受到影響,讓他變得沒以前那么難對付吧。” 我沒再說話,看著她又匆匆離開,而我也回到自己的房間。 我們要用的車在第十天到達(dá)。老探員開的是輛出廠七年的雪佛蘭,當(dāng)作無標(biāo)記的警用車。這輛車屬于通用汽車當(dāng)年制造的最后一批車款,車子外觀看來相當(dāng)合適。小貨車是紅色車身,顏色退得差不多了,車頭有保險杠,我看見兩位年輕探員正在討論怎么利用它。我要開的則是輛褐色廂型車,而這是我見過最普通最沒特色的車子。它的側(cè)面沒有車窗,后車門上有兩扇小窗。我望進車內(nèi),看看有沒有置物箱。結(jié)果有一個。 “可以嗎?” 我拍拍車身。 “好極了,”我說,“我的左輪手槍要用點四四口徑馬格南子彈,三發(fā)軟頭實彈,九發(fā)空包彈,另外空包彈射出的聲音要越大越好。” “了解,”他說,“為什么要用軟頭子彈?” “我擔(dān)心跳彈問題,”我說,“我可不想無意中傷到誰。軟頭子彈擊中目標(biāo)后會變形并留在原處,我會對水箱開一發(fā),再對輪胎射兩發(fā)。你記得把輪胎的氣充飽一點,這樣子彈打中時才會爆開。我們要制造壯觀的效果! 艾略特記下后便匆忙離開去準(zhǔn)備。達(dá)菲走過來找我。 “你會需要這些東西,”她拿了件大衣和一雙手套給我,“穿上吧。到時會很冷,大衣能遮住槍! 我伸手接過東西,穿上大衣,尺寸剛好。顯然她的目測非常準(zhǔn)。 “心理層面的問題會很難處理,”她說,“你的表現(xiàn)要有彈性。那孩子可能會緊張到快發(fā)瘋,你或許得誘導(dǎo)他做出反應(yīng),不過理想的狀況是,他會鎮(zhèn)靜下來并開始說話。我認(rèn)為你應(yīng)該表現(xiàn)得不太想再管這件事,最后才讓他說服你載他回家,但同時你也要掌控情況,讓一切順利進行,別給他時間回想剛才經(jīng)歷過的事! “好,”我說,“那我得改變一下子彈的順序,我要第二把槍的第二發(fā)子彈換成實彈。我會叫他趴低身子,然后轟掉他后方的車窗,讓他以為是校警對我們開的槍。然后我再叫他抬起頭,藉此增加他的危機感,讓他習(xí)慣聽我的話,也讓他看到校警被我解決。這樣他就不會反抗或試圖阻止我,否則我們可能會發(fā)生車禍害死自己! “你還得拉攏他,”她說,“必須讓他后來替你說好話。我想,如果你能被雇用,那是最好不過,這樣就能讓你在他家暢通無阻。所以你要盡量給那孩子好印象,但不能做得太明顯。你不必讓他喜歡你,只要他覺得你是個知道自己在干嗎的可靠家伙就夠了! 我去找艾略特,接著兩位扮演校警的探員也過來找我。我們大致跑了一下流程:他們先對我開空包彈,我也對他們射第一發(fā)空包彈,接著用第二發(fā)實彈打碎后車窗,然后開第三槍,再將最后三發(fā)空包彈射完。在最后一發(fā)子彈擊出時,他們會用實彈擊破自己的擋風(fēng)玻璃,隨即打滑到路邊,假裝爆胎或有人被擊中! “千萬別搞混子彈的順序。”他們其中一人說。 “你們也是!蔽艺f。 午餐時間,我們又吃了很多披薩,接著就到目的地勘察。我們停在離目標(biāo)地點一英里處,拿出幾張地圖,還分成兩輛車冒險從大學(xué)校門前經(jīng)過三次。我希望能有更多時間察看環(huán)境,不過我們也都擔(dān)心有人起疑,所以最后還是作罷。我們沉默地開回旅館,在艾略特的房間開會。 “看起來沒什么問題,”我說,“他們會往哪邊轉(zhuǎn)?” “緬因州在這里的北方,”達(dá)菲說,“我們推測他住在波特蘭附近! 我點點頭!安贿^我猜他們會往南走。從地圖上看,往南走上公路比較快。還有,保安的標(biāo)準(zhǔn)守則是離繁忙路段越遠(yuǎn)越好! “這簡直是賭博。” “他們會往南。”我說。 “還有其他要注意的嗎?”艾略特問。 “我不可能一直開廂型車,”我說,“那孩子的父親會起疑。我得偷輛車! “在哪里偷?” “地圖上顯示公路匝道附近有個大型購物中心! “那好,我們會在那里放輛車! “把備鑰放在保險桿下?”艾略特問。 達(dá)菲搖頭,“太假了,得完全逼真才行。他要真的偷走車子! “我不知道怎么做,”我說,“我從來沒偷過車! 房間里安靜了下來。 “以前在軍中,”我說,“軍用車從來不上鎖,而且也沒鑰匙,只要按個鈕就能發(fā)動了。” “好吧,”艾略特說,“沒什么不能解決的。我們不讓車子上鎖,不過你要演得它好像鎖住了,再用我們放在附近的衣架假裝把門橇開。你可以叫那孩子幫你找工具,讓他有參與感,更相信這場假象。我們會松開方向盤下方的面板,只拉出正確的電線,等你開門后就找出來,把兩根電線相互接觸,然后你就偷到一輛車了!” “太好了!边_(dá)菲說。 艾略特笑著,“我盡量啦! “我們先休息一下吧,”達(dá)菲說,“晚餐后再討論。” 晚餐過后,計劃中剩下的細(xì)節(jié)都討論完畢,兩位探員也帶著最后的配備回來。他們給了我兩把一樣的柯爾特“巨蟒”手槍,這種武器看起來又大又致命,而且很貴,不過我沒問他們是從哪里弄來的。接著他們拿出一盒點四四馬格南實彈及另一盒空包彈。空包彈是從一家五金店買來,這種東西本來是設(shè)計給一種能將它打進混凝土的射釘槍用。我打開兩把槍的旋轉(zhuǎn)彈膛,用指甲刀尖端各在一個彈膛上劃了個X記號?聽柼刈筝喪謽尩膹椞攀琼槙r針旋轉(zhuǎn),跟逆時針旋轉(zhuǎn)的史密斯左輪槍不同,而我做的X記號是用來代表第一顆子彈,我會把記號放在我看得見的十點鐘方向,扣下扳機時,它就會旋轉(zhuǎn)到撞針擊出的位置。 達(dá)菲買了雙鞋給我,尺寸剛好,右腳鞋跟有個凹洞。她給我一個無線電子郵件發(fā)送器,剛好塞得下。 “這就是我很高興你有雙大腳的原因,”她說,“東西比較好塞進去! “這東西可靠嗎?” “最好是,”她說,“這是新的政府配備,所有部門都用這個進行秘密通訊。” “那還真是太棒了,”我說。在我的職業(yè)生涯中,由于科技產(chǎn)品出錯而造成的麻煩實在太多了。 “我們最多也只能做到這里,”她說,“如果再多帶其他東西會被發(fā)現(xiàn)的,他們一定會搜你身。另外,從理論上來說,要是他們掃描電子信號,只會聽到類似調(diào)制解調(diào)器發(fā)出的尖銳聲。他們應(yīng)該會以為那只是靜電! 他們從紐約某個特效人員那里弄到三組假血裝備,看起來又大又笨重,每塊裝置都是一英尺見方,要粘在被害人的胸部,上面有假血和無線電接收器,以及電池跟少量炸藥。 “各位記得穿寬松點的衣服!卑蕴卣f。 無線電開關(guān)按鈕是分開的,我得粘在右前臂上,再把跟它們連接的電池放在衣服內(nèi)袋。按鈕很大,就算我穿上外套跟大衣還是摸得出來,而我如果用左手扶住右手,表面上是支撐槍的重量,其實是按下按鈕,這樣應(yīng)該不會被識破。我們排練了按鈕順序:首先是小貨車駕駛,啟動身上裝置的按鈕在我手腕附近,我會用左手食指來按。其次是他的伙伴,按鈕在前臂中央,用中指來按。最后是扮演警察的老探員,按鈕就在我的手肘邊,用無名指按。 “你得找地方處理掉這些機關(guān),”艾略特說,“貝克家的人一定會搜查,所以你要去廁所或某個地方把東西丟掉! 我們在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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