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詐師與空氣男》是“江戶川亂步作品集”第十二卷。虛幻的空氣男偶遇神秘的欺詐師,他有著梅菲斯特般的笑容。二人來到現(xiàn)實的拐角窺視夢幻世界的斑斕空氣男卻一失足跌進溫柔鄉(xiāng)正入佳境之際恍然醒來竟然是南柯一夢 作者簡介: 江戶川亂步EdogawaRanpo江戶川亂步(1894—1965),原名平井太郎,生于日本三重縣名張町。一九二三年在《新青年》上發(fā)表備受好評的處女作《兩分銅幣》,從此開展推理小說創(chuàng)作。江戶川亂步掌握了推理小說的本質,通曉推理小說是一種從邏輯上解開謎團的文字,是日本推理小說界當之無愧的開拓者,是日本本格派推理小說的創(chuàng)始人。江戶川亂步可以說是個多產的作家,除了大量的推理小說之外,他還撰寫了為數(shù)不少的推理研究評論文章。 目錄: 1、出版前言 2、總導讀 3、欺詐師與空氣男 4、手指 5、斷崖 6、防空洞 7、致堀越搜查一課課長 8、被妻子拋棄的男子 9、《欺詐師與空氣男》解題 10、對父親亂步的回憶 11、回顧亡父 12、亡父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圖紙 我們聊著,漫無目的地繼續(xù)往前溜達。 “對了,你聽過寺院的鐘響了十三下,讓住在附近的人大吃一驚的故事嗎?不是過去的鐘,而是現(xiàn)在一點到十二點整點報時的鐘。” “沒聽過。” “這也是國外的例子,非常機智有趣呢。一個住在寺院附近的人,在鐘聲響了十二下之后,用手槍瞄準時鐘,配合節(jié)拍,‘砰’地開了一槍,于是鐘聲就變成十三響了。這行為對他沒任何好處,也不會有壞處,但附近的人確實感到不可思議。這是單純想讓人吃驚的惡作劇! 他說的內容總是像這樣,十分有趣。 “現(xiàn)在我手上有一張建筑設計圖紙,是昨天在朋友那里拿到的,已經用不著了,我還準備了卷尺,我們就用它來玩一場惡作劇吧! “哦?什么樣的惡作?” “你就看著吧,一定馬上就會明白的。不過你不能像剛才那樣默不吭聲,得更積極地配合我,要伺機插話! “可是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怎么幫腔?” “不,你馬上就會懂的。因為你也已經是個相當高明的惡作劇大師了! 路旁有家理發(fā)廳,豎著紅藍相間的螺旋廣告板。理發(fā)椅上坐滿了客人,但看起來旁邊沒有等的人。 “我們進去吧! 伊東裝模作樣地大步跨進店里,我也跟上前去。 伊東手中拿著圖紙和卷尺,完全無視老板和理發(fā)師的存在,兀自說了起來: “喂,你拿著這個,按到對面的墻上去!彼f著把卷尺的一端塞給我。 我拉著卷尺走到另一頭的墻邊,將尺頭往墻上一壓,靜靜不動。 “嗯,和圖紙吻合。就在那正中間建一個間壁,厚度指定是二十五厘米。話說回來,運紅磚的卡車怎么還沒到?明明說好一點的!彼纯词直,“或許已經到旁邊巷子口了! “你看,要把紅磚搬進來就得先把外墻的大玻璃拆下來!蔽乙埠鸵翓|一唱一和起來。 我們兩人對周圍的人熟視無睹,大聲說道,理發(fā)師和客人全都一臉詫異地看著我們,在角落里為客人剃頭的似乎是店老板,他拿著剃刀,吊起三白眼,朝這兒走了過來。 伊東沒理他,繼續(xù)說下去: “依這張圖紙,紅磚墻的那邊要蓋成女廁呢。” 理發(fā)店老板按捺不住,開口問道: “你們到底是干什么的,招呼也不打就進來了……” “啊,你別擋路,讓一邊去。” “什么?讓一邊去?這屋子可是老子的,你們到底想把它怎么樣?” “哦,我只是在比對這張圖紙而已,這家店要稍微改建一下,現(xiàn)在正進行測量! “咦?改建?改建成什么?”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受雇于人的技師,照公司給的圖紙做罷了。對了,”伊東轉向我說,“洗手臺要裝在那一邊對吧?嗯,再過來一點兒! “到底是誰允許你們這么做的?要是有我簽的同意書,拿出來讓我看看! “什么合同、同意書的,我不知道那些事。我只是依公司的吩咐行事……喂,”伊東叫我,“你去看運磚的卡車到巷子了沒。我們最好也去幫一下忙。不管怎么樣,這個外墻上的玻璃必須拆掉……” 伊東說完收起卷尺,催促我出店門。 “效果太好了。喏,咱們快走。” 于是我們倆逃也似的快步離開了理發(fā)店。 吵架公車 我們倆默默地走了好一會兒,待我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伊東正像個頑皮的孩子咯咯地竊笑個不停。我以為他在回味剛才的惡作劇,沒想到并不是。 “我說,今天的運氣很不錯呢。接著我們聯(lián)手來場雙簧秀吧!彼f。 “什么樣的秀?又要闖進哪家店嗎?” “不,這次來場大的。這場惡作劇,必須兩人聯(lián)手才能成功。我們要在公車中進行! “這次我也是在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配合你演出嗎?” “這回要還這樣難度就很大了,因為這次你是主角啊。咱們得先商量一下! 接著伊東將他的計劃全盤托出。這次的惡作劇非常魯莽,但效果應該會很不錯。伊東叫我當主角,但我演得來這樣的戲嗎?我感到不安,但也只能趕鴨子上架了。 我們兩人分頭走向附近的公車站,然后上了一輛到站的公車。 車子上面很空,我們斜對著分別坐下。每一站都有乘客上下車,過了約三站左右,乘客人數(shù)就差不多符合我們的設想了。 這個時間的公車上,一半以上是女乘客,男乘客也多為老人。座位上坐滿了人,還有三四個人分別抓著吊環(huán)站著。 伊東可能覺得時機成熟了,開始對坐在斜對面的我橫眉豎眼起來。 我強忍住笑意,緊抿著嘴唇,裝出倨傲的神情。為了讓這場惡作劇更像模像樣,我得假裝自己是一個暴躁易怒的人才行。 估摸到了可以發(fā)怒的時候,我開始作秀。 “喂,你看什么看?我臉上有東西嗎?” 伊東立刻回戧過來: “誰看你了?要看我也會找張更像樣的臉。” 我們兩人穿戴都很整齊,說話的口氣卻活像地痞流氓,似乎把車里的乘客給嚇了一跳。全車的視線都集中在我們身上。 “你說什么?喂,你再說一次看看!”我假裝暴怒無比,騰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要說多少次我都敢。我壓根兒不記得我瞟過你那張骯臟的臭臉!” “混賬!” 我臉紅脖子粗——其實是因為在眾目睽睽下演戲而羞得面紅耳赤,但看在旁人眼中,一定是氣得滿臉紫脹吧。接著,我冷不防就撲向對方。 伊東也不甘示弱。他立刻站起來,擺出迎戰(zhàn)的姿態(tài)。 我們扭打起來。離我們近的女乘客嚇得紛紛退到車頭車尾。女乘務員驚呆了,完全無計可施。 兩名男子跑過來,試圖將我們分開。 “不要在車上打架,會給別人添麻煩的,要打架請下車去打!” 一個公司職員打扮、看似理智的男子面露慍色地斥責道。 “好,那就把公車停下來……喂,小子,你該不會想逃吧?你給我下車,咱們做個了斷! 我一把拽住伊東的手,朝車門走去。 “老子長這么大,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的,只有我幼年的玩伴阿鏈。只有他我才不會生氣。不過我已經很久沒見到阿鏈了! 我盡量自然地說出這番臺詞。這是最困難的部分。 “咦,我小時候的綽號也叫阿鏈。我叫伊東鏈太郎! “什么!”我露出吃驚的模樣,“原來你是阿鏈?伊東鏈太郎?什么啊,你怎么不早說呢?我正要去火車站接你。你認不出我了嗎?我是野間五郎啊! “啊……五郎,小五!你變化太大了,我們已經十四五年沒見了吧! 伊東也一副懷念的口氣叫嚷道,上來擁抱我。我們在張口結舌的乘客面前,就像俄國人似的相互擁抱,只差沒有親吻。 我們在下一站下了公車。眾目睽睽之下肩搭著肩,手挽著手,走過熙攘的道路。 “怎么樣?進行得很順利呢。那輛公車上二十來個男男女女,一定會把剛才的事當成趣事談論一輩子吧。話說回來,你的演技也真高明。這樣的話,今后咱們兩人可以聯(lián)手玩各種把戲了呢。” 伊東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稱贊我剛才的演技。 董事與婦女會長 接下來給讀者介紹在伊東家和他家附近實地表演的惡作劇。我還是采用戲劇表現(xiàn)的手法,融時間和地點為一體,描述于下。 一天晚上,伊東邀請我參加他家的小型派對,說要讓我看樣有趣的東西。我提前在太陽還沒下山前就出門了。 認識我之前,伊東就已經召集同好,成立了一個類似惡作劇俱樂部的團體。加上新加入的我,成員共八名。除了伊東和我之外,其他的成員都各有正職,沒有太多空閑時間,因此實際上四處搞惡作劇的主要還是伊東和我,其他人只是聽聽我們實地惡作劇的體驗,或發(fā)表自己想到的妙點子,只能算是談天的朋友。 伊東提議不久后大家一起來一場如《八笑人》那樣大手筆的惡作劇,但還沒實現(xiàn)就發(fā)生了那件事,這個俱樂部也在曖昧不明的狀況下解散了。 下了公車后,再走五六丁①27遠就到伊東家了。這五六丁之間,除了一些大宅子就沒有別的建筑了,十分寂靜。這天黃昏,路上不見任何行人,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音。 道路被高聳的水泥墻夾在中間,走在路上的我忽然看見對面發(fā)生了件古怪的事。那兒有一名怪異的中年紳士,神色慌張地徘徊著。 紳士體形壯碩,罩在外頭的西裝熨得很筆挺,應該是某家公司的經理,他手中拿著拉得長長的卷尺,不知在害怕些什么,猶豫著朝圍墻轉角靠過去。 紳士一身外出打扮,手上拿著藤制拐杖,戴一頂看著還很新的軟呢禮帽。這身打扮卻拿著卷尺,看起來相當古怪。 距離水泥墻轉角處稍遠的地面上,豎著一根紅白相間的測量棒。卷尺就繞過它的外側,朝轉角另一頭彎去?磥砹硪活^也有人拿著卷尺,但卷尺已經松垂,顯示拿著另一端的人也正慢慢朝這邊走近。 由于情景古怪,我遠遠地站住觀察。想看清楚他在做什么。紳士幾乎快走到轉角時,前頭冒出了一個令人眼前一亮的人物。 那是名約莫四十歲的婦人,濃妝艷抹的,應該是誰家的夫人吧,穿了一套外出的盛裝,和服上點綴著艷麗花朵的圖案,腰上綁了根寬幅腰帶,手中拿著一只時下正流行的大提包。這么一個盛裝婦人拿著卷尺的一端,戰(zhàn)戰(zhàn)兢兢、偷偷摸摸地現(xiàn)身,更讓人覺得古怪不尋常。 紳士畏畏縮縮地從墻角探出頭,婦人的面孔也膽戰(zhàn)心驚地從另一邊墻角探了出來。兩人的目光迎上之際,臉上均浮現(xiàn)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酸苦表情,一看就知道這兩人并不相識。 情況越發(fā)詭異了。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心中燃起熊熊的好奇心,觀察著這一幕。 紳士手中拿著卷尺盒,但他并沒有收起卷尺,帶刻度的卷尺散亂在道路上。拿著卷尺兩端的紳士和婦女就這樣面面相覷。 “竟然讓我在這種地方站這么久,真是豈有此理。剛才那家伙究竟跑哪兒去了?”紳士氣得滿臉通紅。 “我才傷腦筋呢。我不知道您是哪位,但剛才那男人是你的下屬吧?我明明有急事,他卻要我拿著這東西在這兒等了十分鐘之久。這不是在欺負人嗎?” 婦人看來個性強悍,毫不示弱。她的面孔因憤怒而扭曲,形貌本就平常,此刻就更加丑陋了。 “你在說些什么?倒霉的是我。你和我究竟有什么仇?” “咦?這話可奇了。我和你素昧平生,怎么可能有仇?你才是,捉弄了人還說這種話。這玩笑真是太惡劣了! 兩人相互怒罵了一陣,似乎都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不對勁兒。他們察覺彼此似乎都不是加害人,而是被害者。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直盯著對方。 紳士率先開口了: “看來咱們都被擺了一道! 婦人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那么剛才那個男人,你也不認識?” “是啊。他一定也對你說了和我一樣的話吧。怎么會碰上這種倒霉事?那家伙應該早就逃得無影無蹤了,事到如今再找也無濟于事?磥碓蹅冎荒馨阉敵梢患蝗辉业轿覀冾^上的倒霉事,不去追究了。哈哈哈……” “哎呀,原來是這樣。真是太過分了! 兩人似乎此刻才察覺到對方光鮮亮麗的外表。 “剛才一時氣憤,說了許多冒失的話,我向你道歉。” “不不不,彼此彼此。這是我的名片。我絕不是那種會做這類無聊惡作劇的人。” 紳士從包裹著大肚腩的背心口袋中取出名片盒,舔了舔手指,抽出一張遞給婦人。 “哎呀,自我介紹遲了,我也……”婦人也從懷中取出紙匣,遞出小巧的名片。 兩人的名片上面一定印著某某公司常務董事、某某婦女會會長之類的頭銜吧。他們看了名片之后,似乎對對方刮目相看,目光溫和地審視著彼此,“哈哈哈”、“呵呵呵”地笑著。 接著話音轉小,聽不清楚了,不過他們站著聊了許久?磥硭麄冇泄餐呐笥,談論那個人拉近了兩人間的距離。 很快,紳士發(fā)現(xiàn)卷尺盒還握在手中,便將拖得長長的測量卷尺收了起來,仿佛戰(zhàn)利品似的收進口袋中,與婦人和樂融融地并肩往大馬路走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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