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吻癮者


作者:納蘭妙殊     整理日期:2016-07-15 14:16:37

旅途中的人與事,正如路上流動的風(fēng)景,變幻莫測、激蕩人心,讓人心馳神往,又讓人避之不及,它可能轉(zhuǎn)瞬即逝,也可能長留心間。“人在旅途”,是追索,還是逃離?九位作家,九個風(fēng)格各異的旅途故事,是否會讓你想起你的那些旅途上的回憶? 
本書簡介:
  本書以“旅途”為主題。收錄了范小青的《天氣預(yù)報》、裘山山的《對影成三人》、納蘭妙殊的《吻癮者》、甫躍輝的《朝著雪山去》、曉航的《碎窗》、蔣一談的《另一個世界》等作品,均以旅途中發(fā)生的事為題材。講述了在旅途這個特殊的環(huán)境中人的心理動態(tài)、精神活動。外出旅行,本身就是日常生活的暫時脫離,在短暫的“脫軌”中,人心的復(fù)雜與深不可測一一展現(xiàn)……
  作者簡介:
  范小青、裘山山、納蘭妙殊、甫躍輝、曉航、蔣一談、舊海棠等多位中國當(dāng)代著名作家。
  目錄:
  天氣預(yù)報范小青
  對影成三人裘山山
  另一個世界蔣一談
  朝著雪山去甫躍輝
  碎窗曉航
  遇見穆先生舊海棠
  胎記彭名燕
  去遠(yuǎn)方朱和風(fēng)
  吻癮者納蘭妙殊
  回到我的公寓,她給我解釋了這件事——其實,幾句也就說明白了:那夜在衛(wèi)城山上,喝醉了的人們胡亂互相親吻,她吻過我,就此把我變成了跟她一樣的“吻癮者”。
  吻癮者,就是對吻上癮、無法自拔的人。吻令他們亢奮,幸福,飄飄欲仙。癮頭一旦發(fā)作,就一定要得到親吻才能平息。
  我問,在你吻過的人里面,有多少會患。
  她搖著頭,萬中無一,我吻過很多很多人,你是第一個因我而染上癮的人。不過,我不也是被別人傳染上的么?
  為什么……是我?
  她再次搖頭,我不清楚,也許本來你就不在乎肉體和性愛、在潛意識中非常迷戀親吻……這就像一群人中有一個人感冒了,大部分人都仍能保持健康,只有少數(shù)幾個人會被傳染。她又糾正道,這不是病,絕不是!這只是一種奇特的……癮。
  我苦笑道,天天腦子里晃蕩的全是嘴唇,這樣還不算是病態(tài)?
  她冷冷道,這世上有人迷戀權(quán)力,有人迷戀金錢,有人迷戀性愛。他們會公然說“我寧可一輩子沒有子嗣,也不能一天沒有權(quán)力”[2]。比起他們來,迷戀嘴唇、舌頭和溫情帶來的快意,算什么病態(tài)?也許我們才是世間最懂得快樂為何物的一群呢。
  ……第二天早晨她就離開了,在我額頭留下一個禮節(jié)性的輕吻。此后,我再也沒見過她。
  你肯定會問,為什么兩個吻癮者不生活在一起,那不就解決問題了?這就像問吸血鬼們?yōu)槭裁床痪劬釉谝黄稹⒒ハ辔,一定要費盡心機(jī)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停留在人間,吸食人類的血液。
  世人都認(rèn)為性是愛和生命的最高潮,其實性不是,吻才是。吻更美,更干凈。吻的美妙在于,兩個希望對方因自己而更快樂的人,獻(xiàn)出自己的嘴唇舌頭手指等器官,獻(xiàn)出溫柔、善意、親昵、滿足,并取回同樣同量的東西,以此形成一個不會枯竭的完美循環(huán)。
  但對吻癮者來說,他只會徹頭徹尾地索要,不考慮對方的感覺。每個人,無論是巨奸大惡,還是閱人無數(shù)的性工作者,無論是誰,在親吻的時候,總有一剎那是忘我的,是徹底投入的。那純凈的一刻,就像花心中隱藏的那滴蜜汁。對吻癮者來說,讓他上癮到瘋狂、不顧一切要攝取的,就是那一刻。
  當(dāng)兩個吻癮者吻在一起,兩個人都拼命要掠取,結(jié)果會像兩只獸一樣撕咬起來,甚至把嘴唇和舌頭都咬出血。他們太貪婪,太清醒,忘我給予的那一刻,他們是沒有的,就像分泌不出花蜜的塑膠花。那樣的吻索然無味,像異性戀者跟自己的同性做愛,毫無樂趣可言。
  而且讓他更感興趣的,也不僅是肉體和柔情,還有不同的人對吻的不同反應(yīng)。就像不同的花朵,花蕊里的蜜汁香味也不一樣,蜜蜂總要采摘不同種類的花蜜……
  以上,就是那個男人講的故事。
  他在這兒停下來的時候,太陽逐漸升高,天色變得明朗清澈。夏日的灼熱緩緩爬上脊背和肩膀。我望著他亂須虬結(jié)的臉,想,他的鼻梁真好看,像一座奇突挺秀的山……口中卻問:為什么你們不嘗試按正常人的方式去吻?
  他苦笑道,這就是病態(tài)啊,我們沒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太想得到,那就再也生產(chǎn)不出來。這世上最美好的東西,也最脆弱。比如真正的詩歌,真正的音樂,以及真正的吻,必須讓它們油然而生,貪婪的心沒法創(chuàng)造它們。濟(jì)慈說:如果詩不是像葉子長到樹上那樣自然而然地來臨,那就干脆別來了。就是這個意思。
  ……長笛手臨走時說,我們將像找不到海洋的鯨一樣,永遠(yuǎn)困窘疲憊地在水溝中喘息茍活。從我染上這種癮到現(xiàn)在,十年過去了。我混跡在酒吧,拉琴掙點小錢維生,而且那兒總有很多對一見鐘情抱有幻想的少女和期望遭逢艷遇的中年婦女,只要給她們拉半支曲子,買一杯酒,就能得到一個吻?上齻儽晃椅沁^第一次,就不會再想要第二次了。等到整個酒吧的人都開始對我的行徑感到奇怪和厭倦,我就換一個酒吧。到整個城市的酒吧都換過一遍,我就換一個城市。到這一國家里的大城市差不多都換過一遍,我就換一個國家?傊菑囊粭l水溝到另一條水溝。我依靠女人們的天真和善意過活。一個豐滿的、足夠的善意,就堪堪能滋潤我的十幾個小時……
  我曾試著再找一個愿與我保持穩(wěn)定關(guān)系的女孩,但堅持不到一個月,我這種畸形的欲念總會把她們嚇跑,而且我再也沒有心思墜入愛河、交媾、用言語和動作維持戀情,以及安排穩(wěn)定的生活。在獵獲和享用一個又一個吻之間,我只是在等待。
  當(dāng)然我也試過戒掉這種癮,試過無數(shù)次。這一次我打算在無人的深山里把自己關(guān)起來……可惜又失敗了。今天距離我最后一次得到親吻——農(nóng)場里一個中年擠奶婦,是有點惡心,但當(dāng)時我真是饑不擇食——已經(jīng)三十一天。今天,我覺得我再也忍耐不下去……
  他停了下來,聲音像被一把刀斬斷。我早就注意到,他說話時總禁不住打量我的嘴唇?瓷蠋籽,又強迫自己把目光拽開,像饞極了的孩子面對大人不允許他動的糖果盒。
  他那竭力保持溫文的聲調(diào)后面,有一個在痛苦絕望中掙扎的靈魂。
  小女士,你……你現(xiàn)在明白我需要的是什么了吧。
  我點點頭。我當(dāng)然明白,他要的是一個吻。
  他轉(zhuǎn)過身去,背朝著我說,如果你認(rèn)為我是打算用一堆謊話來騙你,如果你覺得這故事又惡心又荒謬,我立刻就走。
  我說,我相信你。
  他又說,如果你認(rèn)為我這種怪物不值得幫助,那我也立刻就走。
  我說,不,你不必走。
  他仍不敢看我,慢慢轉(zhuǎn)過身,卻又把頭別到另一個方向去,臉頰貼著肩膀說,如果你還有疑慮,如果你怕我傷害你,你可以先用繩子把我捆在樹上。
  我說,我不捆你。你過來吧。
  我的年齡過于幼小,讓他有負(fù)罪感,其實我能理解體會的已經(jīng)遠(yuǎn)比他想象的要多了。那一刻我認(rèn)為他是童話里中了詛咒的野獸,而我聽完了他的故事,就像接受了屬于他的玫瑰花,理應(yīng)報以一吻——哪怕這一吻并不能解除詛咒、讓他變回正常人。
  在之后的歲月里,我得到過成千上百個吻,有男人的,有女人的。有的來自唇齒清香的少年,有的來自謹(jǐn)慎得發(fā)抖、呼吸帶著煙草氣的中年人。有的是逢場作戲,露水姻緣,但也有的飽含真摯得可笑的純情。然而所有的吻,都不如那鴻蒙初開之際的,第一個。
  并不僅僅因為它是第一個。吻癮者的吻,是不一樣的。
  他雙膝跪地,雙手負(fù)在背后,小心翼翼地探過身來,非常非常慢,好方便我隨時再改變主意。我一直睜著眼,坦率,平靜地瞧著他。陽光在他發(fā)間閃爍,他的眉毛,鼻子,眼睛,在視野里變得越來越大。
  在他的呼吸已經(jīng)可以清晰聽見的時候,我開口說,你應(yīng)該猜得到,這是我第一個吻,所以請你……
  他的睫毛像悵惋又像受寵若驚地哆嗦一下,猶如蛾子抖抖翅膀。我猜到了,我會盡力讓你得到你應(yīng)得的樂趣,讓你不會悔恨你的慷慨。
  當(dāng)他的嘴唇挨上我的嘴唇,我清楚感到他渾身起了一陣劇烈的戰(zhàn)栗,聽見他喉嚨深處冒出一串呻吟,那是在荒漠里跋涉多日的旅人找到一眼泉水,將口鼻連同上半身一猛子扎進(jìn)去時,那種徹底放松下來的、舒心的呻吟。
  開始時,我一動不敢動。一條怪蛇似的柔軟的東西攻占我的領(lǐng)地,這種被入侵的感覺如此陌生,恐懼猛地涌上來,第一秒鐘,我后悔了。但第二秒鐘,我又慶幸自己做出了正確的決定。
  他的口腔和舌頭發(fā)燙,像正在一場高燒中,嘴唇又出奇地軟,仿佛被過分的熱望融化了。我試探著舔了一下他的上顎,但舌尖立即被捉走。他的唾液不多不少,分布均勻,剛好達(dá)到不讓我討厭的程度。他用鼻子深深吸氣,吸得極久,極深,又細(xì)細(xì)地噴出來,熱氣彌散在我鼻尖和鼻子周圍的皮膚上。
  他并未造次。我知道他用盡全身力氣讓動作柔和、易于接受。一切慢慢擰緊,壓實,加固。牙齒時而磕碰出聲。他的舌尖在我口中攪動,有時急促,有時徐緩,就像風(fēng)在云朵里面打轉(zhuǎn)、盤旋,攪出令人眩暈的漩渦。
  我悄悄掀開眼皮,看他一陣,又趕快閉上。他始終閉著眼睛,仿佛長久停在昏厥或是醉倒之前的一霎,那是全副心神溶解了的樣子。他就活在唇和唇觸碰著的這一點上。我暗想,他竟并不了解自己——在吞吐過那樣多,那樣多的親吻之后,他仍對此保持著虔誠,這有多么難!他并不是怪物,不過是吻的狂信者罷了。
  全身心追求吻的人,豈不比追求名利的蠢貨們更接近真理么?
  我也明白了為什么他很難在同一人那里得到第二個吻。我的嘴唇只是他到達(dá)吻和快樂的橋梁,就像用酒杯飲酒,他的注意力全不在杯子上。女人們會無法忍受這種屈辱的忽視和掠奪。
  可是,讓他忘乎所以的是我呀,這難道不是一種成就么?
  那種可憐巴巴的歡愉,以及讓人同情的貪婪和焦灼,像要抽干我的呼吸。樹林和世界,其他一切都消失了,只剩兩個人。漸漸連人也消失,只剩兩座溫?zé)岬暮Q,翻涌著波濤,交融在一起。他拉著我沉入海底,黑色的水在頭頂聚攏。天空裂開,又彌合。陽光熾烈,水波閃閃發(fā)亮,光和影無聲旋轉(zhuǎn)。
  ……我也不知這個吻持續(xù)了多久。在我和他都還沒打算結(jié)束的時候,我父親和母親回來了。
  他們看到的景象是這樣的:一個成年男人把他的兩片嘴唇壓在他們小女兒的嘴唇上,他的鼻子幾乎把她的鼻子擠歪,他蓬亂的胡須摩擦著她嬌嫩的臉頰,弄得她兩腮發(fā)紅。
  他們怒吼著,把那個男人掀翻了。
  在警察趕到之前,父親狠狠揍了他一頓,手腫得像戴了拳擊手套(等我哥哥回來,他又把我哥也打了一頓)。那個男人一言不發(fā),并不為自己辯解,他嘴邊始終帶著奇異的笑,雖然他的眼角被打裂,鼻梁也斷了。血從額頭上的傷口里彎彎曲曲地流下來,貫穿了那個笑容。
  母親一直緊摟著我,嗚咽著說“我可憐的小寶貝”。他們根本不肯聽我的反復(fù)申訴——“是我允許他吻我的,他根本沒有不軌之心。”我只有十二歲,誰會聽我說話呢。那個男人被送進(jìn)警局,我則被送進(jìn)醫(yī)院。當(dāng)醫(yī)生告訴父母我并未受到性侵害,他們又激動得哭起來。我說,這下你們信了?他并沒對我怎么樣,去撤銷起訴吧。
  但他們說,可憐的小寶貝,他只是還沒得手而已。
  我想,那時我已經(jīng)愛上他了。青少年保護(hù)組織的人來與我談話,女心理學(xué)家被派來給我做心理輔導(dǎo)。可我根本不搭理她們。我躺在床上,不斷回味那個奇異的初吻,并美滋滋地幻想,等他從看守所出來,我就跟他私奔。我比所有他遇到的女人都堅強。我理解他的貪饞。我不怕他的掠奪,不怕他在親吻之外的冷漠,也不怕他不回報。我就是上帝降給他的解藥,我就是把野獸變回王子的神奇姑娘。我要時時刻刻陪在他身邊,像一片會移動的罌粟花田,像一瓶吃不完的止痛藥,像忠實的女奴,服侍欲壑難填的老饕主人。只要他渴望,就讓他鯨吞。只要他想要,就隨時提供給他——給他吻,深情的吻,熾熱的吻,無數(shù)個吻,永無厭倦的吻。多得淹沒他,多得讓他這個吻癮者也能得到饜足。
  但我再也沒機(jī)會給他第二個吻。被捕那天晚上,他在看守所自殺了?词厮O(jiān)房里沒有利器,他身上更沒有,連鞋帶都被解去。他用牙咬斷了手腕上的動脈,并在昏迷前不斷吸吮傷口,盡力長時間地保證血通暢地流淌。很少有人有這么堅決的殺死自己的心。
  我甚至沒來得及問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愛爾蘭人,曾是一名中提琴手。
  那件事發(fā)生后的第四天,我讓母親把隔壁家的十歲男孩請到家里來玩。當(dāng)他坐在我臥室的床上,翻看漫畫書的時候,我反鎖上門,慢慢,慢慢地湊近他,摟住他薄薄的肩膀,把我的舌頭送到他嘴里去,輕舔他戴牙套的牙齒。
  從那天起,我也踏上了吻癮者的長路。
  染上這種癮的女人,日子要比男人好過。因為女人想討到一個吻容易得多。開始,我是花苞一樣誘人的女孩,后來是果實一樣鮮美的少女,再后來是果子酒一樣香醇的女人……我跟各種各樣的人,在各種各樣的地方親吻——吻遍了學(xué)校幾乎所有男生之后,我又吻遍了所有青年男教師。但是,身為女性吻癮者不妙的地方在于,有時男人可不滿足一個吻。我放出魔鬼來,逗引它跟我共舞,卻很難再關(guān)回去。十五歲,我的童貞死在階梯教室的講臺上——我怎么料得到清瘦得還跟高中生一樣的數(shù)學(xué)老師,居然有那么可怕的膂力?
  玩火者遲早被灼傷,我心知這是早晚的事兒,只能認(rèn)栽。后來,我輟學(xué)離家出走,過上了跟那個愛爾蘭男人差不多的生涯。
  我吻過公路上讓我搭車的司機(jī),加油站的紅帽子員工,快餐店打工的大學(xué)生,拉斯維加斯賭場的骰子玩家,夜總會的大堂經(jīng)理,舞蹈團(tuán)的舞蹈教師,癡心的青年詩人,豪華游輪上的水手,郵政公司的飛行員,在醫(yī)院養(yǎng)傷的藍(lán)眼睛軍官,剛從神學(xué)院畢業(yè)分配到教堂的年輕神甫,女同性戀促進(jìn)協(xié)會的副會長……即使在那些年美貌處于巔峰之際,我的口味也并不挑剔——只要是有幾分可愛的男人(或者女人),只要他們的眼睛愿為我發(fā)亮。
  我狂熱地收集各種各樣的吻,收集人們在那一刻流露的愉悅與愜意。我把它們像蝴蝶標(biāo)本一樣,用大頭針釘在我的秘密花園的天空上。它們閃爍奇異光芒,猶如星辰。每晚睡前,我都召喚出我的星空,撫摸它們,鑒賞它們,啜飲它們。
  我漸漸明白生得好的人實在占便宜。那些不幸貌丑、缺乏才能卻染上吻癮的人,他們怎么得到賴以為生的東西?他們是否在某天因得不到吻而發(fā)狂死去?我不知道——但也許我快要知道了。我老得太快,F(xiàn)在我還不到四十歲,嘴唇的顏色已經(jīng)變得黯淡,一定要涂好幾層唇膏,才能看上去紅潤有光。據(jù)說人一生的快樂是有定額的,用完了,生命也就到頭了。我倒希望早點蒙召歸天。我可不愿茍活到那種歲數(shù),世界留給我去吻的只剩老人萎縮的牙床和帶著厚苔的舌頭……
  啊,我的故事已經(jīng)講完了。夜也深了,酒吧就要打烊了。陌生人,感謝你耐心聽完我的故事。現(xiàn)在,你愿意,施舍給我一個,就一個,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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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癮者的作者是納蘭妙殊,全書語言優(yōu)美,行文流暢,內(nèi)容豐富生動引人入勝。為表示對作者的支持,建議在閱讀電子書的同時,購買紙質(zh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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